与黑冰荆棘激烈绞杀的混乱风暴边缘,插在冰面上的霜之哀伤,那黯淡的符文剑身,极其轻微地、如同沉睡巨兽苏醒前的呼吸般,闪烁了一下。
仅仅只是一下,微弱得如同幻觉。剑柄上那颗最大的骷髅符文深处,一抹比最深的夜还要纯粹的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了一瞬,随即又归于死寂的冰冷。仿佛某个被阿尔萨斯失控的痛苦和这大厅中混乱能量所吸引的古老诅咒,短暂地掀开了棺材板的一角,投来冰冷的一瞥。
风暴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在伯瓦尔不计代价的统御之力倾泻下,最后几根最粗壮、最恶毒的黑冰荆棘被符文锁链死死缠绕、勒紧,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轰然崩解成无数细小的、冒着黑气的冰晶粉末,簌簌落下。
大厅内狂暴的能量乱流渐渐平息。伯瓦尔召唤出的符文锁链化作点点幽蓝光屑消散。冰蓝色的光柱也黯淡了许多,变得摇摇欲坠。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混杂着黑色冰晶和符文碎屑的齑粉。倒悬的冰棱森林几乎被摧毁殆尽,只剩下一些残破的根部,如同被斩断的肢体。空气中弥漫着能量过载后的焦糊味和更加浓郁的、源自灵魂的冰冷死寂。
伯瓦尔缓缓放下双手,覆甲的手掌微微颤抖。统御头盔下的灵魂之火显得有些暗淡。他低头看向蜷缩在地的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不再翻滚,也不再惨叫。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侧躺在冰冷的黑冰地面上,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那条被黑冰荆棘划伤的手臂,伤口处凝结着厚厚的黑色冰霜,散发着微弱的甜腥寒气。他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冰棱残骸的阴影深处,瞳孔涣散,没有任何焦点。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重复着某个破碎的词语。
伯瓦尔走近一步,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单膝蹲下,覆甲的手伸向阿尔萨斯,试图将他扶起,或者至少检查一下那被诅咒寒冰冻伤的伤口。
就在伯瓦尔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阿尔萨斯肩膀的刹那——
阿尔萨斯猛地一缩,如同受惊的刺猬。他涣散的眼神骤然凝聚了一瞬,里面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和抗拒。他艰难地、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更深地蜷缩进那片冰棱残骸投下的阴影里,仿佛那黑暗能给他最后一点虚幻的安全感。
“……不……”一个极其微弱、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从他干裂的嘴唇中断断续续地挤出,带着深入骨髓的痛苦和自我厌弃,“……别碰我……脏……都……太脏了……” 他枯槁的金发沾染着地上的冰晶粉末,凌乱地贴在汗湿冰冷的额头上,手臂上那道被黑冰诅咒的伤口,在阴影中像一条丑陋的、通往地狱的裂痕。他的身体在寒冷和恐惧中剧烈颤抖,每一次痉挛都仿佛在撕裂他残存的意志。
伯瓦尔的手悬在了半空。头盔下的灵魂之火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他看着阴影中那个曾经光芒万丈的王子,如今只剩下被痛苦记忆反复凌迟的残骸。斯坦索姆的血与火,霜之哀伤的低语,还有那最终导向冰封王座的沉沦之路……这些沉重的幽灵,远非一次仪式所能驱散。凛雪的寒冰意志带来的不是救赎的曙光,反而像是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沉寂在灵魂废墟最深处的黑暗火山。
大厅内死寂无声,只有阿尔萨斯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以及冰冠冰川深处那永恒不变的、如同世界心跳般的沉重脉动。冰蓝色的光柱微弱地摇曳着,映照着伯瓦尔覆甲的身影,也映照着阴影里那团颤抖的、被罪孽和绝望彻底淹没的金色。通往救赎的路,依旧漫长,且遍布荆棘。而霜之哀伤剑柄上那颗骷髅符文,在幽暗的光线下,似乎比刚才更幽深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