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黑暗。
李长乐的意识如同一粒尘埃，漂浮在这片意识的绝对虚无之中。没有痛苦，没有感知，只有一片死寂的、永恒的“无”。这就是彻底湮灭的前兆吗？
不。
一点微光，在绝对的黑暗中倔强地亮起。
那光芒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意识的最深处，那枚代表着“白鲸”学徒身份、此刻却布满裂痕、几近破碎的印记。它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在虚无中艰难地维持着一小片光晕，守护着李长乐最后一点自我认知的碎片。
在这微弱光晕的庇护下，一些东西开始如同沉船残骸般，从黑暗的深渊中缓缓浮起。
· ……冰冷的橙汁杯，婚礼现场喧嚣下的孤寂……苏婷鄙夷的眼神……手机屏幕上“长乐未央”的ID……*
· ……废弃工厂里，卡米拉掀开兜帽时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她眼中旋转的星云与疯狂……*
· ……周胖子在枪林弹雨中狼狈翻滚，却依旧龇牙咧嘴对他比出“放心”的手势……*
· ……夏小暖画中那扇透着温暖光亮的窗户……*
· ……格陵兰冰原下爆炸的闪光……“守夜人”亘古不变的平静低语……“钥匙……门外的注视……”*
· ……最后那一刻，纯白光芒吞噬一切时，卡米拉那充满无尽怨恨的尖叫……*
这些记忆的碎片，如同破碎的镜片，杂乱无章地折射着过往的光影。它们是他存在的证明，是他与那个被称为“现实”的世界最后的连接。
然而，在这片记忆的废墟之上，还萦绕着另一种东西——更加冰冷，更加宏大，充满了扭曲的知识与非理性的低语。那是卡米拉残留的意识碎片，是“痴愚帷幕”力量侵蚀后留下的污染，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他的意识核心周围，试图同化这最后的光亮。
· “……凡人的情感……枷锁……”*
· “……融入真实……超越形体……”*
· “……冰墓……容器……吾等终将归来……”*
两种力量，两种意识，在这片意识的深渊中进行着无声的、凶险的拉锯战。李长乐那微弱的自我之光，如同暴风雨中的灯塔，时明时暗，仿佛随时会被那冰冷的疯狂浪潮彻底扑灭。
他“看”不到，也“听”不到外界的一切。他不知道周胖子是生是死，不知道“冰墓”的结局，不知道S市是否又起了新的波澜。他全部的存在，都凝聚在这维持“自我”不被彻底消融的本能挣扎上。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就在那点自我之光摇曳得最为微弱，几乎要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时——
一股微弱却异常温暖的波动，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轻轻荡入了这片意识的深渊。
那波动并非精神力量，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情感共鸣？带着关切，带着担忧，还有一种……笨拙却真诚的绘画线条的感觉？
是那幅画！夏小暖送的那幅画中，那扇透着暖光的窗户！
这来自现实世界的、微不足道却无比真实的善意共鸣，如同给即将熄灭的烛火注入了一缕新鲜的氧气。李长乐那涣散的自我意识猛地一凝！
与此同时，另一个更加粗粝、更加熟悉的感觉也隐约传来——像是浓烈的烟草味，混合着机油和汗水的味道，还有一种咬牙切齿的、不肯放弃的执拗劲头。
胖子……是周胖子！他还活着！而且就在附近！
这两股来自外界的、真实的“锚点”，如同两根坚固的缆绳，猛地套住了李长乐即将沉沦的意识，将他从那冰冷的疯狂边缘，一点点地往回拉！
他的自我之光重新变得稳定了一些，开始主动地、艰难地聚拢那些漂浮的记忆碎片，抵抗着卡米拉残留污染的侵蚀。
回归的道路，漫长而痛苦，但至少……方向已经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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