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崖,孤悬于药王谷后山最深处的云雾之间。
崖壁如刀削斧劈,光滑似镜,倒映着终年不散的流云。唯有一条锈迹斑斑的狭窄铁索栈道,如同垂死的巨蟒,蜿蜒连接着崖下平台与外界。此地清冷寂寥,除了呼啸的山风与偶尔传来的几声寒鸦啼鸣,便只有岁月流逝的无声痕迹——这里是谷内惩戒弟子、令其面壁思过的清修之地,亦是隔绝尘嚣的寂静牢笼。
此刻,秦枫四人正站在这孤崖之下的青石平台上。
平台空旷,正对着一扇高逾三丈、厚重无比的玄铁大门。门扉紧闭,表面蚀刻着复杂的阵法纹路,隐隐有光华流转,隔绝内外。门后,便是通往崖顶石室的唯一路径。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山风穿过铁索间隙发出的呜咽,以及远处深涧瀑布永不停歇的轰鸣,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心绪不宁。
小春紧紧挨着秦枫站立,双手不自觉地攥住了他的衣袖,指尖微微发白。她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那扇冰冷的铁门,仿佛要将它看穿。泪水在她眼眶里倔强地打着转,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只是那微微颤抖的唇瓣,泄露了她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期待、害怕、思念、近乡情怯……种种情感交织,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夏亚站在小春另一侧,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她,此刻也抿紧了唇,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像一头警惕的母狮,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期盼。姬如雪则独自立于平台边缘,身影几乎与背后的山岩阴影融为一体。她面容清冷依旧,目光沉静地投向崖顶那被云雾遮掩的未知之处,唯有手中无意识摩挲着,显露出她内心并非全无波澜。
秦枫站在最前,身姿挺拔如松。他面色平静,目光沉稳地落在玄铁大门上,似乎与往常无异。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他负在身后的手,指节亦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胸腔中心脏的搏动,比平日快了些许,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漫长的等待。
一个时辰的等候,被寂静和山风拉扯得无比漫长,每一息都如同在滚烫的砂砾上煎熬。
就在那根名为“耐心”的弦即将绷到极致时——
“轧……轧轧……”
一阵沉闷、缓慢、仿佛来自山腹深处的机括转动声,隐隐传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紧接着,那扇仿佛与山崖生长为一体的玄铁大门,发出了沉重的呻吟,开始向内,缓缓挪动。
一线天光,自逐渐扩大的门缝中迫不及待地挤入,刺破了门前弥漫的细微尘埃,在昏暗的平台上投下一条不断延伸的光带。
光影交错中,一道身影,逐渐显现在门后。
那人身材颀长,略显清瘦,却自有一股历经风霜而不折的挺拔气度。一身浆洗发白的灰色布袍简单朴素,长发以一根木簪随意束在脑后,几缕银丝夹杂在鸦青之中,无声诉说着岁月的磨砺。面容清癯,带着久不见天日的苍白,下颌的线条却依旧清晰坚毅。
眼神中如雨夜过后的星空,深邃、平静,仿佛能容纳万古寂寥,却又在深处,隐约闪烁着历经世情淬炼后沉淀下来的智慧与洞悉一切的了然。
楚天河。
他的目光,在踏出门槛的瞬间,便精准地、毫无迟疑地,落在了平台上的四人身上。当视线触及那个泪光盈盈、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的绿衣少女时,那古井般的眸底,终于漾开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极其复杂的涟漪。
“爹——!”
积蓄已久的情感终于冲垮了所有堤防,小春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呼唤,泪水瞬间奔涌而出。她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巢路径的雏鸟,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狠狠撞入那个朝思暮想的温暖怀抱。
楚天河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女儿。那冲击力让他本就单薄的身躯微微晃了晃,随即稳如磐石。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双骨节分明、略显粗糙的手,一下又一下,极轻却又极沉地拍抚着小春剧烈颤抖的脊背。他的目光,却缓缓抬起,越过女儿抽泣的发顶,与石阶之下静静伫立的三人,无声交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