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艾与盐的净化仪式,如同给“珉俊的餐桌”进行了一场彻底的精神清创。那股粘稠的冰冷和绝望感被一扫而空,空气恢复了往常的流动与温暖,食材在珉俊手中重新变得“声音”清晰,充满了生命力。连续几天,餐厅都沐浴在一种劫后余生的平和氛围中,连最敏感的客人都能隐约察觉到,这里的空间似乎比以往更加令人安心和松弛。
四人团队也沉浸在一种短暂的慰藉里。成功的净化证明了他们的能力和韧性,那种无力感被驱散了不少。然而,陈顾问离去时留下的那句话——“你们真的知道自己在试图安抚的,是什么东西吗?”——却像一根细小的肉刺,埋在心底,在某些安静的瞬间隐隐作痛。
他们净化了场域,但朴先生呢?那个带着破碎灵魂逃离的男人,此刻正身处何方?他记忆深渊中的“怪物”是否仍在啃噬着他?作为间接引爆了那颗“炸弹”的人,一种复杂的、混合着责任与愧疚的情绪,在四人之间无声地弥漫。他们成了朴先生悲剧中,沉默的、非自愿的共犯。
“我们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智慧在一次傍晚的备餐间隙,轻声打破了宁静。她正在清洗一篮圣女果,鲜红的果实在她指间滚动,与朴先生那晚灰败的脸色形成刺目的对比。“我们净化了这里,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后来的客人。但朴先生……我们是否对他,也负有某种责任?”
李瑞谦正在核对一批新到香草的风味笔记,闻言停下了笔。“从理性角度分析,我们并非造成他创伤的元凶。他的崩溃是自身病灶被触发的结果。我们的责任在于未能预判风险,以及事后处理污染。”他逻辑清晰,但语气并不轻松,“然而,从‘时光调味师’的角度……羊皮纸上提到了‘抚触之光’,这是一种指向性的行为。如果我们有能力,哪怕只是一点点,去减轻他的痛苦……”
“那我们就应该尝试。”珉俊接话道,他正将橄榄油缓缓注入酱汁,动作稳定而专注,“就像我们看到客人因为一道菜而开心或感动,我们会感到满足一样。看到他痛苦,而我们或许能做些什么,却袖手旁观……这违背了我做菜的初衷。”
韩夏琳整理着最近的观察记录,抬起头,眼神冷静而审慎:“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我们必须警惕陈顾问的警告,以及羊皮纸上明确的‘共感污染’风险。我们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贸然介入,可能会对朴先生造成二次伤害,也可能会把我们自己搭进去。这不是勇敢,是鲁莽。”
理性的警告与感性的驱动在餐厅的空气中碰撞。就在争论即将陷入僵局时,餐厅的门被推开了。
来的正是陈顾问。他依旧穿着那件深色风衣,表情比上次似乎缓和了一些,但眼底的审视意味并未减少。他径直走向吧台,目光在四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他们尚未收起的、记录着净化仪式心得的笔记本上。
“看来,你们成功了。”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陈述,“场域很干净,甚至比以前更‘坚固’。做得不错。”
“谢谢。”珉俊谨慎地回应,“这多亏了你提供的线索。”
陈顾问摆了摆手,自己拉开一把高脚凳坐下:“不必谢我。我只是不想看到又一个可能稳定‘噬忆之影’的据点被污染掉。”他顿了顿,看向四人,“净化了环境,接下来呢?你们打算怎么做?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继续经营你们温暖的奇迹小店?”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让四人一时沉默。
智慧深吸一口气,代表大家说出了心中的挣扎:“我们……很担心朴先生。我们想知道,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在不伤害他、也不危及我们自己的前提下,帮助他……哪怕只是一点点?”
陈顾问深深地看了智慧一眼,那眼神似乎能穿透表象,直视她内心的共情与不安。“帮助?”他轻轻重复这个词,像是品味着一个复杂难言的味道,“‘噬忆之影’的本质,是扭曲的记忆和冻结的情感。它无法被‘治愈’,只能被‘安抚’或‘封印’。而‘抚触之光’,正如你们在羊皮纸上看到的,是最高效也最危险的方法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