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丽曼远远望着小乞儿回到队列中,还冲着这边挥手告别,不禁生出一股小小的成就感。
“人世如苦海泛舟,翻覆落难者不胜枚举。”
“何以渡之?”
“唯自助、自立、自强,方能拨云见日、苦尽甘来。”
“修德让我成立慈济院的时候,也未曾想到它会帮助那么多人吧。”
扶苏忽地转过头来:“慈济院是你设立的?”
“十五枚铜钱就买断了一条人命,也是陈善教你的?”
嬴丽曼怔了下,面泛霜寒地回道:“兄长怎能如此颠倒黑白?”
“慈济院常年施舍粥饭,抚养孤苦,难不成做错了吗?”
“那小郎有手有脚,莫非要西河县白白供养?”
“你可知府库中任意一粒粟米,一枚铜钱,皆是取自西河百姓。”
“兄长只念那落魄小郎舍命投军,怎不念百姓耕作不易?”
“小妹凭着良心说句公道话,西河县对得起每一个前来投奔之人。”
“望兄长勿慷他人之慨,妄行妄言!”
扶苏没想到自己的质问招来小妹一番疾言厉色的痛斥,登时脸色涨得通红。
更重要的是,对方有理有据,他根本辩无可辩。
嬴政赞许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五年不见,嬴丽曼与记忆中的样子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少女时的她娇蛮任性、顽皮好动,否则也做不出私自潜出皇宫的胆大妄为之举。
可现在的她性子沉稳内敛了许多,哪怕昨夜月氏王弟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出现在面前,她也能保持端庄大方的模样,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任何惊惧胆怯之色。
不得不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陈善并非良人,却绝对是个好老师。
“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
“济慈院行事思虑深远,处置周全,并无过错可言。”
嬴政缓慢有力地说出自己的论断。
“就是嘛!”
嬴丽曼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兄长方才把话说得可难听了。”
“还什么十五文钱买断一条人命,那小郎吃的饭穿的衣,总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再者说,随军当个伙夫而已,又不是让他出生入死。”
“等攻灭了乌孙国,凭这一趟的功劳,入西河县户籍十拿九稳。”
“兄长恐怕不知道落籍在西河的难度吧?”
她想了想说:“北地郡其他乡县转来,倘若二十贯能办成此事,入籍者怕是要抢得打破头。”
“换成域外的胡人想入籍……你让他杀谁他就杀谁,一刻都不会犹豫。”
“所以小妹才说,西河县从未亏待任何投奔者。”
“这叫互惠互利,你情我愿。”
扶苏自知理亏,可实在咽不下胸中那口闷气。
“是是是。”
“西河县风土人情别有不同,杀人是自愿,赴死也是自愿。”
“世间的道理都在你们一边,为兄大谬特谬。”
说罢他黑着脸拂袖而去,留给对方一个孤傲的背影。
“兄长真是的。”
“没理就没理,竟然还冲我发脾气。”
嬴丽曼气呼呼地跺了跺脚,努着嘴老大的不高兴。
“女儿。”
嬴政轻唤了一声,语气与平时的刚毅果决大为不同,透出些许别样的意味。
“父亲,怎么了?”
“为父多年来忙于政事,对你兄长疏于管教。”
“日积月累,渐渐让他养成了自命不凡、好高骛远的恶习。”
“而今为父重病缠身,时日未久……”
嬴丽曼急得差点哭了,眼中泪光闪烁:“父亲,我不许你这么说。”
“西河县的医士冠绝天下,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