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生在空旷的议事堂内独自坐了许久。
风从堂外灌入,带着微凉的夜意,吹得灯火摇曳,将他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李班被逼到绝路,性情癫狂,做出焚粮这种玉石俱焚的举动,听上去合情合理。
但霍天生总觉得,这把火,烧得太巧了。
巧到,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算准了他入主益州后,最致命的那个死穴,然后精准地一刀捅了进来。
以李班当时众叛亲离的处境,身边几乎已无可用之人。他如何能悄无声息地绕过重重耳目,精准地对城中数个大粮仓同时下手,还不走漏半点风声?
这需要周密的计划,更需要绝对忠诚且有能力的执行者。
而当时的李班,两者皆无。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真有这个通天本事,临死反扑,至少会与自己最信任的谋士商榷。
那个人,就是范长生。
范长生既然早已决定投诚,又怎会坐视这把足以将新主子烧得焦头烂额的大火燃起?
霍天生用食指的指节,轻轻叩击着冰冷的紫檀木扶手,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
一下。
又一下。
是谁放的火,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把火,将他推到了谁的面前。
即便没有这把火,也会有另一把无形的火,以另一种方式烧起来,逼他就范。
这些盘踞益州百年的老树,根系早已蔓延至益州的每一寸缝隙。
与其说是自己的神技征服了益州,倒不如说是他们的野心,借着自己的手,推翻了不能为他们创造更大利益的李班。
霍天生醒觉自己此前的想法太过于片面,益州的主人,不是非得坐在州牧府中发号施令。
他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消化这些盘根错节的阴谋与人心。
“咚、咚、咚。”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了他的思绪。
杜衡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月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轮廓。
“拜见墨神,范先生派人传话,万家家主万振南,已备下厚礼与亲笔书信,邀您今晚赴宴。”
霍天生抬起眼,深邃的目光落在杜衡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
“你也觉得,我该去?”
杜衡摇着羽扇,缓步走入堂中,衣袂无风自动。
“万家是益州士族之首,其根系之深,远非李班可比。这一趟,墨神非去不可。”
他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只是,这群在益州活了几代人的老狐狸,个个都是人精。此番赴宴,还需万分小心。”
霍天生点了点头,从座位上站起身,骨节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我倒是很想看看,这益州的龙王,究竟长什么模样。”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我神谕,命卫青带一百斥候营精锐,便衣潜入万府左近,以防不测。”
……
夜幕降临,万府门前车水马龙。
与州牧府那种张扬外露的森严不同,这里处处透着一种内敛的精致与奢华。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每一处细节都经得起推敲。
连门前那两尊镇宅石狮,都雕刻得比别处的要圆润富态几分,仿佛常年被富贵之气浸润。
霍天生一袭寻常的墨色便服,自马车上走下。
他没有带任何扈从,孑然一身。
一个两鬓发白,身着暗紫色锦袍的老者,早已亲自带着一众家仆,在府门前相迎。
正是万家家主,万振南。
他的脸上挂着春风般和煦的笑容,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却在霍天生出现的瞬间,迸射出一道极难捕捉的精光,一闪而逝。
“墨神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万振南躬身长揖,姿态放得极低,完全没有益州第一士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