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闭合。
那一声沉重的“吱呀”,仿佛是铡刀落下的预兆,斩断了堂内所有士族家主最后的退路。
门外,那数万百姓沉默的注视,像一片无形的、正在收缩的铁壁,将他们困在这座名为“民意”的囚笼之中。
议事堂内,死寂无声。
先前还一个个端着架子,神情倨傲的家主们,此刻都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的泥偶,脸色煞白,神情恍惚。有的人,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却浑然不觉。
“王家主,你先前的意思是?”
霍天生重新走回主位,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不过是一场寻常的茶会。
他没有坐下,只是单手撑着桌案,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平静地落在早已六神无主的王琨身上。
王琨的身体剧烈一颤,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尴尬的死寂之中,万振南苍老而醇厚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王贤侄年纪尚轻,行事难免有些急躁。不过,他对我益州的一片忠心,老夫还是信得过的。”
他先是轻描淡写地替王琨解了围,随即话锋一转,目光投向了霍天生,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最后一丝不甘的试探。
“只是,墨神有所不知。我等家族的私兵,大多是世代家仆,其父辈、祖辈,皆在我族中效力。他们只认家主,不听外人号令。若是强行整编,怕是会水土不服,反而坏了墨神的大计。”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出了私兵的特殊性,又隐晦地提醒霍天生,这些人,不是你墨家军那些无根无萍的流民,不是你一纸神谕就能轻易收服的。
霍天生闻言,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将万振南话语里那层温情脉脉的皮囊,给剖了个干干净净。
“万家主说笑了。”
他直起身,踱步到万振南面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狗这种东西,没有那么多忠心可言。”
他俯下身,凑到万振南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森森的寒气。
“它只认得,谁手里的骨头,更大,更香。”
万振南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霍天生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他猛地转身,面向堂下所有神情各异的家主,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炸响的一记惊雷,震得整个议事堂都嗡嗡作响。
“诸位,不要忘了!”
“北境,陈安的三十万大军,已在百里之外,虎视眈眈!战火随时可能烧到我们的家门口!”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你们以为,凭着你们府中那区区几百私兵,就能挡住陈安的铁蹄?就能护住你们的万贯家财,护住你们的妻儿老小?”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每一个字都化作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本神将他们统一整编,不是为了削弱你们,恰恰是为了保护你们!”
“本神承诺!”
霍天生高举起手臂,声音里注入了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与决断。
“凡编入护粮军者,其所有军功赏赐、粮饷待遇,皆与我墨家军总部的精锐,一视同仁!”
“凡在此次备战中,立下功劳者,战后论功行赏,本神绝不吝啬!”
“凡战死者,其家眷由我墨恩司供养,其子女,可免费入我墨学堂读书识字,将来出人头地!”
霍天生先是以陈安的外部威胁施压,动摇他们的根基,再以丰厚到令人无法拒绝的利益诱惑,瓦解他们的联盟。
一推一拉,一打一抚。
这套组合拳下来,堂内那些家主们脸上的挣扎与不甘,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混杂着贪婪与无奈的情绪所取代。
他们看向彼此,眼神里不再有同仇敌忾,只剩下互相猜忌与盘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