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一块被浓墨浸透的黑布,严丝合缝地罩住了益州城南那条最偏僻的巷道。
这里是光与声的死角,连更夫的梆子声传到这里,都变得有气无力,仿佛被黑暗吞噬了一半。
一辆朴素的青篷马车,在两名护卫的随行下,吱呀作响地驶入巷道深处。车轮碾过凹凸不平的石板,颠簸起伏,车厢里的灯火随之摇曳,将杜衡略显疲惫的侧脸映照在车窗上。
他刚刚结束了在墨研署一天的工作,脑子里还塞满了各种关于齿轮传动比和杠杆力臂的繁复数据。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
屋顶之上,几道黑影如蛰伏的夜枭,一动不动。
为首之人,正是那名来自荆州的死士头领。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像两点磷火,死死锁定着下方那辆正在缓慢移动的马车。
他身后,十几名同样打扮的死士,早已将手中的短弩上弦。
他们是庾亮麾下最顶尖的刺客,每一个人,都曾于万军之中取过敌将首级。
今夜,他们的目标,是墨神麾下的第一智囊,杜衡。
万振南的情报精准无比,杜衡每三日便会走这条近路回府,随行的护卫,只有两人。
这是一个完美的,足以一击致命的陷阱。
死士头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的杀机在马车进入巷道中心的那一刻,骤然迸发。
他抬起手,做了一个极其简洁、冰冷的下劈手势。
“咻——咻咻——”
十几支淬了剧毒的弩箭,从巷道两侧的屋顶、墙角、阴影中,同时呼啸而出!
它们封死了马车所有可以闪避的角度,如同一张由死亡编织的大网,当头罩下!
马车,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两名随行的护卫,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便身中数箭,软软地从马背上栽倒,气绝身。
成了!
死士头领心中一喜,他对着身后的人一挥手,十几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屋顶悄无声息地飘落,手中的弯刀在月光下划出嗜血的弧线,直扑那辆已经变成棺材的马车。
他要亲手割下杜衡的头颅,回去向万家主复命。
然而,就在他的弯刀即将劈开车帘的那一瞬。
一股极其危险,让他浑身汗毛倒竖的预感,毫无征兆地从心底炸开!
不对劲!
车厢里,太安静了!
没有目标的惨叫,没有临死的挣扎,甚至……没有血腥味!
他想也不想,猛地收刀,脚尖在地面一点,身形暴退!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
“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从马车内轰然炸开!
车厢四分五裂,木屑横飞!
一股夹杂着刺鼻硫磺味的白色浓烟,伴随着无数细小的、烧得通红的铁砂,呈环形轰然扩散!
“啊——!”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死士,躲闪不及,瞬间被那密集的铁砂暴雨覆盖。他们的脸上、身上,瞬间被烫出无数个血洞,惨叫着满地翻滚,景象骇人。
陷阱!
死士头领瞳孔骤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们中计了!
还不等他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巷道的两端,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被两堵高大的,由重盾组成的钢铁壁垒,彻底封死!
“关门,打狗。”
一个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巷道的尽头响起。
陈武,肩上扛着那柄霍天生亲赐的佩剑,从黑暗中,缓步走出。他的身后,跟着数百名身着黑色劲装,手持神威弩的墨烬军士兵。
他们的脸上,没有表情。他们的眼中,没有活物。只有一种,对命令的,绝对的,机械的服从。
当死士遇上死士,当低维遇上高维,荆州死士的心,直直地沉入了谷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