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帘掀开的瞬间,一股迥异于外界风雪的沉凝气息,扑面而来。
那不是暖。
是一种干燥、古朴的森冷。
空气里,陈年皮革与淡淡檀香的味道交织在一起,混杂着书卷与木材的沉稳气息,钻入拓跋翎月的鼻腔。
没有她想象中属于胜利者的金碧辉煌。
更没有武将营帐中该有的,那种混合了汗水、烈酒与兵刃铁锈的粗犷豪迈。
眼前的帅帐,陈设简单到了一个堪称“贫瘠”的地步。
入目所及,是一张宽大到近乎夸张的巨大书案,由一整块不知名的黑色巨木整体打造而成,表面泛着岁月沉淀下的幽光。
书案之后,是一排直抵帐顶的,同样材质的巨大书架。
上面没有摆放任何彰显身份的古玩字画,只有一卷卷码放得如同军队方阵般整齐的竹简,以及用皮绳捆扎好的羊皮卷。
它们塞满了每一寸空间,沉默地堆叠着,仿佛一座由知识与战争构筑而成的黑色山脉。
而占据了帅帐中央近乎一半空间的,是一个巨大的沙盘。
沙盘之上,山川延绵,河流纵横,城池与关隘的微缩模型纤毫毕现。
无数面颜色、形制各不相同的小旗,插在沙盘的各个角落。它们彼此对峙,犬牙交错,构成了一副充满了血腥与杀伐之气的天下棋局。
这盘棋,无声无息,却比任何战场都更加惊心动魄。
此刻。
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她。
他就那么静静地立在那巨大的沙盘之前,身形修长而挺拔,一袭再简单不过的金色常服,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与劲瘦的腰身。
乌黑的长发未曾束冠,仅用一根同色的发带,在脑后随意地束起。
几缕不羁的碎发自他鬓角垂落,随着他微微低头审视沙盘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的全部心神,似乎都凝聚在了沙盘之上那一片胶着的战局之中。
那份专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以至于拓跋翎月的闯入,没有在他身上激起半分涟漪,恍若未觉。
整个帅帐,瞬间陷入了一种能够吞噬声音的,死寂。
拓跋翎月停下了脚步。
她就这么站在那厚重的熊皮帘门之后,看着那个背影,一个充满了未知与压迫感的背影。
她的右手,下意识地移到了腰侧。
指尖触及空无一物的腰带,那早已被卸去的刀柄触感,却仿佛烙印在她的掌心。
咚。
咚。咚。
她的心,在这一刻脱离了意志的掌控,剧烈地,疯狂地,擂动起来。
那不是单纯的恐惧。
那是一种,猎人终于直面那头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远比自己想象中要恐怖千百倍的绝世凶兽时,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混合了极致战栗与癫狂兴奋的复杂情绪。
她没有开口。
草原上的狼,在对峙时从不轻易发出第一声咆哮。
她清晰地感知到,在这场还未正式开始的博弈里,谁先开口,谁,便落了下风。
时间,在凝固的空气里,一分,一秒地流逝。
帐内的烛火,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爆裂。
终于。
那个男人,动了。
他的动作很慢,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帐内的光线,似乎都随着他的动作,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偏转。
然后,他缓缓地,转过了身。
当拓跋翎月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她那双总是燃烧着草原烈焰的骄傲眸子,瞳孔不受控制地,骤然收缩成了一个最危险的针尖。
那张脸,堪称端正。
是汉人最推崇的那种充满了书卷气的,君子如玉般的端正。
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常年待在书斋里,手不释卷的儒雅学士,而非执掌百万人生死的乱世枭雄。
肤色是健康的麦色,眉眼温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