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的冬日,难得有了一个暖阳。
城东新修的“思安园”里,梅花开得正盛,暗香浮动。湖心亭中,一对年轻的男女,正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
男子名叫陈风,二十出头的年纪,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身上穿着墨家军下级军官的制式铠甲。他的父亲,曾是江陵王陈安麾下的一员悍将,在官渡之战中兵败被俘,后因主动归降,得以保全性命,如今在神都,领着一份闲职,苟延残喘。
女子唤作呼延雪,年方十八,一身汉家罗裙,难掩她身上那股草原儿女独有的,如同小鹿般的灵动。她的父亲,则是当初随呼衍安一同归降的匈奴万夫长,如今,同样被剥夺了兵权,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富家翁。
一个是前朝降将之子,一个是归降胡虏之女。他们的相遇,本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命运,却偏偏开了个玩笑。
他们在墨贤庭的夜校里相识,在一次共同抵御街头混混骚扰的“并肩作战”中,互生情愫。
“阿雪,等开春了,我就向墨神上书,请他为我们赐婚。”陈风握着呼延雪微凉的手,眼神里满是憧憬,“墨神曾言,在墨家的天下,众生平等,无论汉胡。我相信,他一定会成全我们的。”
“嗯。”呼延雪的脸颊微红,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声音细若蚊蚋,“我听阿爹说,墨神正在推行‘汉胡通婚令’,鼓励两族通婚,诞下的子嗣,还能享受赋税减免。或许……或许我们的事,真的能成。”
他们就像这乱世里,无数渴望安宁的普通人一样,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墨神”身上。他们天真地以为,只要有墨神的律法在,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仇恨,便能被轻易地抹平。
然而,当他们各自怀着忐忑与期盼,将这份感情,告知家人时,得到的,却不是祝福。
“孽子!你疯了不成!”
陈府之内,陈风的父亲,那个曾在战场上杀胡无数的老将军,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陈风脸上。
“我陈家的列祖列宗,皆是为抗击胡虏而死!你竟敢……你竟敢与一个胡虏之女私通!你这是要将我陈家的脸面,丢尽啊!”
而在另一边,呼延家的宅院里,同样上演着一出暴怒的戏码。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呼延雪的父亲,那个曾经的匈奴万夫长,指着女儿的鼻子,破口大骂,“我匈奴人的血脉,何其高贵!你竟然甘愿委身于一个南人!你忘了你的族人,是如何死在他们手下的吗?你这是在玷污我们祖先的荣耀!”
两家的冲突,很快便闹到了墨家专为处理此类纠纷而设立的“风纪司”。
风纪司的官员,是一个刚从墨贤庭毕业的年轻人。他面无表情地听完了双方的控诉,然后,从一堆卷宗里,翻出了《墨家婚姻法》的相关条文,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宣读了一遍。
“……故,陈风与呼延雪,皆为我墨家子民,其婚恋自由,受墨神律法保护。尔等,不得干涉。”
在墨神那不容置疑的律法面前,两位曾经的“大人物”,最终,都选择了屈服。他们互相道了歉,握手言和,表示尊重孩子们的选择,一场风波,似乎就此平息。
陈风与呼延雪,喜极而泣。
他们再次在思安园相见,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以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们没有看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树影下,几双阴冷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他们更没有看到,当他们的父亲,在风纪司的大堂上“握手言和”之后,回到家中,那张瞬间变得狰狞扭曲的脸。
“他陈家算个什么东西?一个降将,也敢肖想我匈奴的明珠?”
“他呼延家又是什么好鸟?一群茹毛饮血的蛮夷,也配与我汉家联姻?”
“这桩婚事,绝不能成!”
“那墨神的律法……”
“律法?律法只管活人,可管不了死人。让他们出个‘意外’,不就一了百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