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焌面对那寒光闪闪的槊尖,倒是颇为镇定,他示意周围惊慌的众人退下,对着怒发冲冠的罗士信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罗将军暂息雷霆之怒。其中缘由,非三言两语可说清。不若由下官做东,今夜在县衙设宴,备下薄酒粗肴,请将军与鄂国公赏光,容下官细细禀告,如何?若届时将军仍觉得下官有辱门风,再行处置,下官绝无怨言。”
罗士信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瞪着霍焌,又看了一眼那边吓得丢掉锅铲、手足无措的儿子,重重哼了一声,终究是压下了立刻动手的冲动,咬着牙道:“好!某家倒要看看,你今夜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是夜,县衙后堂灯火通明,宴席设下。只有霍焌、罗士信、尉迟恭三人同席。气氛颇为凝重,罗士信板着脸,尉迟恭则左右打量着,试图缓和气氛。
酒过三巡,霍焌见时机已到,便放下酒杯,看向余怒未消的罗士信,缓缓开口:“罗将军,今日见通郎执铲,可是觉得有辱门庭,堕了将门威风?”
罗士信冷哼一声:“难道不是?我罗家儿郎,当持马槊纵横沙场,岂能持锅铲混迹于庖厨之间?成何体统!”
霍焌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开始了他那套“歪理邪说”:“将军差矣。下官请问将军,欲在战场上克敌制胜,靠的是什么?”
“自然是勇力、兵法、将士用命!”罗士信不假思索。
“那将士为何用命?仅凭军令严苛,赏罚分明吗?”霍焌追问,不等罗士信回答,他便自问自答,“非也!更因主帅能体恤士卒,能与士卒同甘共苦!古之名将吴起,为何能得士卒死力?因其能为士卒吮疽!同理,若一军主帅,不仅能与士卒同寝食,更能让士卒吃上热乎、可口、远超寻常的饭食,将军以为,士卒会如何想?士气又会如何?”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罗士信:“这,便是‘抓住一个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通郎如今所学,看似是庖厨小技,实则是未来为将之道中,凝聚军心、提振士气的不二法门!试想,将来通郎领兵在外,粮草不济之时,他能用最简单的食材,为麾下将士烹出足以果腹、甚至堪称美味的食物,这比空喊几句口号,更能让士卒归心,誓死效命!”
罗士信听得一愣,下意识地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尉迟恭在一旁听得眼睛发亮,拍案叫绝:“妙啊!霍小子!你这张嘴,真是能把死人说话了!老罗,你听听!咱以前打仗,要是有这么一手,那些崽子们还不嗷嗷叫地往前冲?”
霍焌趁热打铁,又举杯敬罗士信:“再者,将军岂不闻‘治大国如烹小鲜’?这掌控火候、调和五味、把握时机,与运筹帷幄、调度兵马、临阵决机,何其相似?让通郎于此道磨练心性,学会细致、耐心与统筹,岂不胜过让他一味莽撞习武?下官此举,实是为通郎未来计,为罗家将门长远计啊!”
一番话,连消带打,偷换概念,硬生生将“当厨子”拔高到了“修炼为将之道”的层面。罗士信本就性子直率,被霍焌这番看似逻辑严密、实则经不起细敲的“高论”绕得晕头转向,再加上尉迟恭在一旁敲边鼓,那满腔的怒火不知不觉间竟消散了大半,反而觉得霍焌……似乎真有几分道理?是为了他儿子好?
他皱着眉,闷头喝了一杯酒,嘟囔道:“可……可这终究是庖厨之事,传扬出去,总归不好听……”
霍焌笑道:“将军多虑了。此乃我泾阳‘人民饭店’之核心技艺,通郎乃是在研习利国利民之新法,何来不好听之说?待饭店开业,名声大噪,世人只会赞将军教子有方,通郎文武……嗯,文武兼修,别具一格!”
罗士信被彻底忽悠瘸了,虽然总觉得哪里还是有点别扭,但已然提不起兴师问罪的心思了,反而开始琢磨霍焌话里的“深意”。这一场鸿门宴,最终竟在推杯换盏、称兄道弟中,和谐收场。
次日,罗士信离开泾阳时,非但没有再责怪罗通,反而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含糊地勉励了一句:“嗯……好好跟你霍叔叔学……那个……为将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