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吕莫言在庐江用木工刨子刨枣木枪杆的模样,莫言说“器物要趁手,才能护人得力”,可他手里的铁剑,却连“护谁”都没分清。晚上,他就住在集市旁的破庙里,对着篝火发呆,偶尔拔出剑,却只是反复擦拭剑鞘上的桑绸,不敢真的演练招式——他怕一运内力,就想起络腮胡临死前的眼神。
第四日清晨,他帮坞堡守将把最后一袋粮草扛上城头,刚要下城,就被修锄头的老者拉住了:“壮士,跟我去喝口热的暖暖身子,前几日说的话,还没跟你唠透。”
吕子戎看老者手里提着个酒葫芦,知道推脱不过,便点了点头,跟着他往集市西北角的“老槐酒肆”走。酒肆不大,只有四张木桌,三个猎户模样的汉子正围坐在靠窗的桌旁,低声聊着什么,腰间的猎刀和背上的弓箭,透着股江湖气。
“来两碗高粱酒,一碟酱豆!”老者把葫芦往桌上一放,对着掌柜喊了一声,转头对吕子戎说,“这几个猎户是隐落山来的,常年在山里跑,知道的事多。”
吕子戎刚端起酒碗,就听见一个猎户说:“要说当今枪法最神的,还得是隐落山的童渊先生!当年在陇西,他就凭一根枣木枪杆,把一百多个山贼逼得弃械投降,没伤一人!”
“可不是!”另一个猎户接话,“我表哥去年在落马坡打猎,看见童先生教山民练枪,那‘百鸟朝凤枪’的起手式,枪尖挑落梨花,花瓣都不带沾粉的!先生还说‘枪是护命的,不是争功的’,谁要是想学枪杀人,他扭头就赶!”
“那张绣、张任不都是他的徒弟?现在不也在诸侯麾下打仗?”第三个猎户问。
“那是他们自己选的路!”第一个猎户急了,“先生早说过,‘徒弟出山门,路要自己走,但若敢用我教的枪屠百姓,我必亲手废了他的枪术’!”
“童渊?”吕子戎手里的酒碗猛地一顿,酒液溅在手指上。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的梅花玉佩,玉佩的温度透过粗布传来,像李雪梅当年递给他艾草汁时的指尖触感——那是在荆襄的梨树林里,他练剑磨破了手掌,雪梅姐坐在青石板上,用艾草汁给他敷伤,一边缠布条一边说:“子戎啊,赵雄教你剑,是让你护人,不是让你逞凶。以后要是遇到我家子龙,多帮衬着点,那孩子练枪时总急着求快,你让他多看看梨花怎么落的,枪要像花瓣一样轻,才伤不了无辜。”
玉佩在掌心发烫,吕子戎的眼前浮现出赵雄的模样——雪梅姐死后,赵雄把这枚玉佩塞给他,说“雪梅最疼你和子龙,这玉能护着你们”,然后就带着雪梅的牌位回了隐落山,再也没碰过剑。他又想起去年在寿张,流民说公孙瓒麾下有个叫赵云的将军,单骑护着数百流民从袁军阵中突围,枪尖挑飞敌箭,却从不伤投降的士兵——那一定是赵雄的弟弟子龙,一定是雪梅姐说的那个“性子直却心善”的孩子。
“老丈,”吕子戎抓住老者的手,声音有些发颤,“您知道童渊先生在隐落山具体在哪吗?我想求他指点一个人。”
老者愣了愣,指了指西北方的山峦:“往隐落山深处走,过了‘鹰嘴崖’就是落马坡,坡上有间茅庐,门口种着三棵梨树,那就是童先生的住处。只是先生脾气怪得很,去年有个诸侯派了使者带着黄金来请,他直接把黄金扔进了山涧,说‘金能买命,买不来护民的初心’。”
吕子戎站起身,从腰间摸出一串铜钱放在桌上——那是他护送苏婉儿得到的酬劳,还没动过。“这酒钱我来付,”他对着老者深深一揖,“另外麻烦您帮我给坞堡的苏婉儿带句话,说她的麦种里混了梨花瓣,等春天发芽了,就像庐江的梨树一样,能挡风雨。”
说完,他快步走出酒肆,翻身上马。枣红马似是感受到他的急切,长嘶一声,四蹄翻飞,朝着隐落山的方向疾驰而去。风里带着酒肆的高粱酒香和远处的硝烟味,可吕子戎心里的迷茫,却像被玉佩的温度熨平了些——他不知道童渊会不会见他,不知道赵云什么时候能来,可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找到童渊,帮子龙学好能“护民”的枪,不辜负雪梅姐的托付,也对得起赵雄放下的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