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废弃义庄。
此地早已被黑山城的人们从记忆中刻意抹去,只余下一片被时光、风雨,以及某种更深沉的阴秽之气共同侵蚀殆尽的残骸。断壁残垣如同巨兽腐朽的肋骨,杂乱地匍匐在荒芜的土地上,在昏黄月光吝啬的照耀下,投下无数扭曲变形、仿佛随时会扑噬而来的狰狞阴影。几间勉强还维持着瓦房轮廓的建筑,如同趴伏在坟茔上的石兽,门窗早已烂透脱落,只剩下黑洞洞的入口,仿佛通往幽冥的通道,向外逸散着冰冷的死意。
空气中弥漫着厚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霉烂味、陈年尘土气,以及一种更加隐晦、却如同附骨之疽般萦绕不散的**甜腥气**。这气味并不浓烈,却带着一种诡异的诱惑与深沉的污秽,仿佛腐败的蜜糖混合着凝固的污血,轻轻撩拨着生灵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不适。
据一些残存的老人口耳相传,百年前此地曾是一处堆积无主尸骸的乱葬岗,后来有善人出资建起这座义庄,意图收敛白骨,安抚亡魂。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义庄内便开始出现种种无法解释的诡谲现象,守夜人接二连三地疯癫或失踪,最终彻底荒废,成为连最胆大包天的乞丐和走投无路的流浪汉也绝不敢靠近半步的绝对禁区。
沈砚无声无息地立在一株早已枯死、枝桠如同鬼爪般伸向夜空的巨大槐树阴影之下,整个人的气息、体温乃至存在感,都降低到了近乎虚无的程度。他目光锐利如潜伏的夜枭,缓缓扫视着这片被死寂与不祥彻底笼罩的建筑群。识海之中,“星轨引导术”被毫无保留地催发到极致,神识如同无数条最细腻、最敏锐的感知触须,谨慎而又坚定地向前铺开,如同蛛网般笼罩向义庄核心区域,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的灵力涟漪、能量波动,或是那微弱的、扭曲的生命痕迹。
与此同时,《源木炼心诀》在体内自然流转,如同清冽的山泉,涤荡着心神,让他保持着冰雪般的冷静与绝对的理智。这门奇功更让他对生机与死气的感知远超常人,此刻,他正清晰地捕捉着空气中那股诡异甜腥气的细微流向与浓度变化——这气息,与药铺掌柜隐晦的提醒、以及任务描述中提及的“血色丹丸”,在本质上隐隐吻合,带着一种人为炼制、而非天然形成的邪异药力。
他没有贸然踏入那片明显不祥的核心区域,而是如同最老练的猎手,开始绕着义庄荒草丛生、瓦砾遍布的外围,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移动,目光如同梳子般,仔细梳理着每一寸土地。
很快,他发现了一些痕迹。地面上脚印杂乱,新旧叠加,大部分属于人类修士,步履或沉重或轻灵,显示出不同的修为习惯。但在这其中,赫然混杂着一些极其怪异的足迹——步履蹒跚、拖沓,脚印深浅不一,前脚掌与后脚跟的着力点混乱不堪,仿佛行走者的身体协调性已经完全丧失,仅仅是依靠某种本能或外力在勉强移动。
在一处完全倒塌、爬满枯藤的围墙边缘,他的目光定格。那里散落着几片破碎的、沾染着已经变成暗褐色的污渍的粗布条。布料是低阶散修最常见的麻葛材质。沈砚蹲下身,指尖隔空轻轻一触,一股淡淡的、混合了血腥与那股独特甜腥气的味道便钻入鼻腔。
“看来,确实有‘东西’在这里活动过,而且不止一次。”沈砚心中暗道,眼神愈发凝重。这些痕迹,无声地印证了任务的真实性,也预示着此地的危险。
他放弃了从地面进入的想法,选择了一间相对最为完整、屋脊尚存、且视野能够覆盖大半个义庄中央空地的瓦房。身形微动,如同没有重量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翻上屋顶,伏低身体,将自身气息完美地融入屋顶冰冷的瓦砾与浓重的阴影之中,仿佛化作了一块屋脊本身的一部分。他屏息凝神,如同石雕,只剩下那双锐利的眼睛,透过瓦片的缝隙,死死锁定着下方那片死寂的空地,开始了耐心的等待。
时间在令人心悸的寂静中缓缓流逝,天空中那轮昏黄的月亮仿佛也沾染了此地的邪气,光芒愈发惨淡清冷,将义庄映照得如同鬼域舞台。
子时刚过,阴气最盛的时刻!
异变,毫无征兆地陡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