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字:她的花,开在了我的骨头里。
又过了十年,艾略特在养老院的摇椅上收到一个包裹。是Site-██新任主管寄来的,里面是一块不规则的混凝土碎片,边缘还沾着几根浅蓝色的纤维。附信里写着:罗伯特于上周三凌晨停止了脑波活动。他的身体在黎明时分开始崩解,分解物中检测到大量矢车菊种子和1919年布鲁克林的土壤成分。碎片的内部有个空腔,形状与那支银簪完全吻合。
艾略特把碎片贴在脸颊上。混凝土的凉意在皮肤上漫开,却意外地带着一丝暖意,像1937年那个雷雨天,玛格丽特用围裙裹住他时的温度。她忽然想起罗伯特说过的话:石头是有记忆的。——或许不是石头记得,是记忆借石头的形态,多活了几年。
养老院的窗外,秋风正吹落最后一片梧桐叶。艾略特从抽屉里拿出那个黄铜盒,把混凝土碎片放进去。银簪的矢车菊花瓣与碎片的边缘完美契合,像两块久别重逢的拼图。
那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里是1920年的布鲁克林造船厂,年轻的罗伯特蹲在墙角种花,玛格丽特的围裙扫过地面,石灰粉与泥土混在一起,散发出潮湿的香气。等这排花开了,她笑着说,我们的家就永远不会塌了。
梦醒时,晨光正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黄铜盒上。艾略特打开盒盖,看见那块混凝土碎片的裂缝里,冒出了一点极淡的蓝——是矢车菊的嫩芽,正顶着一粒细小的混凝土颗粒,努力地伸向光里。
后来,艾略特的孙女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了那本记满公式和笔记的笔记本。最后一页没有字迹,只贴着一片压干的矢车菊花瓣,旁边用银簪刻了一行小字:
所谓永恒,不过是让思念有处可去。
而在亚利桑那的收容模块旧址,每年春天都会长出一片浅蓝色的矢车菊。地质学家说,那片土壤的成分很奇怪,既有沙漠的砂砾,又有纽约的黏土,还有一种类似混凝土的硅酸盐——但植物学家更愿意相信,那是某个人用九十年的等待,在时光里种下的回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