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林间的鸟叫声有些聒噪。
陆无双悠悠转醒,她娥眉微蹙,下意识便欲翻身,却立时牵动了左腿旧伤,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古怪的是,除了腿伤,臀上竟也火辣辣地疼,仿佛被人用板子狠狠抽过一般。
她伸手揉了揉,心中纳罕:“莫非是昨夜从驴背上摔下时磕得狠了?当时只觉疲累,未曾留意,过了一夜,这股痛劲儿反倒上来了?”
念及此,她也只得自认倒霉。
待她撑起身子,一件带着男子体温的青色道袍自肩头滑落。陆无双一怔,环顾四周。
火不远处,那个可恶的道士正立在一头黑驴之前,一手负后,一手拿着根胡萝卜,正对着那畜生指手画脚,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驴兄,贫道看你也是条有骨气的汉子。跟着这么个跛脚丫头,朝不保夕,餐风露宿,你图个什么?”
叶无忌手里拿着根胡萝卜——也不知从哪变出来的,在黑驴鼻子前晃悠。
“听贫道一句劝,吃了这根萝卜,你就往南寻个大户人家去。别跟着贫道,贫道此去嵩山,乃是少林地界,自古佛门清净地,可不收留你们这等凡俗驴物。”
黑驴喷了个响鼻,一口咬住胡萝卜,咔嚓咔嚓嚼得欢实。只是那双驴眼里透着一股子精明,直勾勾地盯着叶无忌,分明是“吃了你的好处,却不听你的调遣”的无赖嘴脸。
“嘿,你这畜生,果真是跟你那主子一个德行!”叶无忌瞧它这般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扬起脚便欲踹去。
“噗嗤。”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清脆如银铃。
叶无忌倏然回头,只见晨光熹微,陆无双抱着他的道袍,静静坐在那儿。她发髻散乱,小脸虽沾着泥污,一双眸子却弯成了月牙儿,竟是说不出的明媚动人。
见他望来,陆无双笑意立时敛去,她小脸一板,将道袍往地上一扔,声调也冷了下来:“堂堂男子汉,跟一头畜生置气,你也真有出息。”
“醒了?”
叶无忌没好气地捡起道袍,拍了拍上面的灰,随手披在身上,“醒了便好。昨夜贫道不过是怕你横尸荒野,污了这山林清净,才发慈悲收留你一晚。如今鸡鸣天亮,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阳关道罢。”
言罢,竟真个看也不看陆无双一眼,转身便往北边的大路上飘然而去。
“喂!”
陆无双见状心头大急,挣扎着爬起,顾不得腿上传来的剧痛,单足蹦跳着去抓黑驴的缰绳,口中急喊:“我也要去北边!正好顺路!”
“顺个屁的路!嵩山在北,你要回江南在南,南辕北辙懂不懂?”
“我不回江南!”陆无双费力地爬上驴背,疼得满头大汗,嘴却硬得很,“我就要去嵩山!我去……我去还愿不行吗?”
“你昨天还说是去求菩萨。”
“我……我记错了不成?前些日在灵隐寺求过了愿,如今正好去还愿。”陆无双脸上一红,强自辩解,随即一夹驴肚子。
陆无双一夹驴肚子,黑驴来了精神,撒开蹄子追了上去。
“叶无忌!你等等我!”
“不等。”
话音未落,叶无忌身形陡然一快,脚下竟似生出风来。金雁功”一旦施展,足不沾尘,眨眼间就将一人一驴远远甩在身后。
“你有本事就跟上来,跟不上就别怪贫道无情。”
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几分戏谑。
陆无双看着那道越来越远的背影,气得眼圈发红。
“驾!驾!快跑啊你这蠢驴!”
她挥起手里的枯枝,狠狠抽在驴屁股上。
黑驴吃痛,昂首嘶鸣,四蹄翻飞,拼了命地往前赶。
但这山道崎岖不平,黑驴终究是驴,哪里跑得过身怀绝世轻功的叶无忌?
没过多久,那个青色的背影就在视线里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混蛋……王八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