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志平双目一凛。
赵志敬?
被逐出师门、投敌叛教的逆贼!
他竟敢给自己写信?此际夜探终南,约在望仙亭,所为何事?
尹志平将那信纸翻来覆去地端详,甚至能感受到潦草字迹中的急切。
确是赵志敬的笔迹,他认得。
这笔迹曾无数次在道藏抄录中排于自己之后,笔划间总透着一股不甘的刻薄。
蓦地,一个念头自心底钻出。
敌人的敌人……或可成为朋友。
赵志敬,此人对叶无忌的恨意,怕是比自己只深不浅。
他深夜前来寻自己,莫非是……
尹志平的心“怦怦”狂跳,他抬眼瞥向窗外,月已西斜,子时将至。
去,还是不去?
此去,或是龙潭虎穴,赵志敬那厮奸诈无比,焉知不是设下的陷阱?
可若不去……
报仇雪恨的机会可谓是一丝也无。
胯下空空如也的屈辱,日夜煎熬,早已将他理智消磨殆尽。
尹志平攥紧信纸,指节“咯咯”作响。
片刻之后,他将信纸凑到油灯焰心,火舌舔舐,终化作一撮灰烬飘落。
做完此事,他推开静室之门,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没入深沉夜色。
望仙亭踞于终南山半山腰,四野空旷。
半规残月悬于天际,清冷辉光洒下,将亭子的飞檐翘角映照分明。
夜风过处,松涛如泣,吹得亭角铜铃“叮铃”作响。
一道人影自林中滑出,正是尹志平。
他并未立刻入亭,而是敛气凝息,一双眸子警惕扫视亭中。
亭子正中,果真立着一人,背对他负手而立。
那人身着一袭不合时宜的锦袍,身形比之离山前似乎还要臃肿几分,正仰头望着天际那抹残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尹师弟,既已踏月而来,又何必藏头露尾,莫非是怕师兄我吃了你不成?”
那人并未回头,声音却飘了过来。
尹志平脸色一沉,自阴影中走出,脚踏七星步,一步步登上望仙亭的石阶。
“赵志敬。”
“你这叛师的逆贼,竟还敢回终南山?”
赵志敬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他脸上堆满了笑,只是那笑容浮于表面,热切得有些虚假:“尹师弟,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师兄我……可是想念得紧。”
他一面说,一面往前凑了两步,张开双臂,便似要与尹志平叙一叙同门旧情。
尹志平身形不动,只冷冷地觑着他,眼神中尽是鄙夷厌恶。
“我可当不起你这一声‘师弟’。”尹志平一句话便将他后面的话都堵了回去,“一个背师求荣的叛徒,也配与我全真弟子称兄道弟?”
赵志敬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尹志平却不理他,继续冷笑道:“听说你投了蒙古鞑子,在那位什么金轮法王座下当走狗,当得颇为舒坦?怎么,今日回山,是想替你的新主子探探路,看看这重阳宫能卖个什么好价钱么?”
这几句话句句戳心。
赵志敬的脸色彻底阴沉下去。
他本就是心胸狭隘之辈,对尹志平笑脸相迎,不过是念着尚有一丝同门情分可作利用,谁知这牛鼻子竟如此不识抬举,又臭又硬!
“尹志平!”他嗓音尖锐,“你休要给脸不要脸!”
“怎么?坐上了首席弟子的位子,便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敢在你师兄面前摆谱,你还嫩了点!”
尹志平嘴角牵起一抹讥诮,冷哼一声,竟是连话都懒得回他。
赵志敬见他这副睥睨的神态,心中那股邪火烧得更旺。
他最恨的,便是尹志平这副永远道貌岸然、自命清高的模样!
他绕着尹志平踱了两圈,口中发出“啧啧”怪声,目光在他身上下游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