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入灵魂的旋律。
她的动作笨拙、滞涩,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变形,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汗水从她苍白的鬓角渗出,沿着脸颊滑落。但她依旧执着地、一个键位、一个键位地“按”下去。
每一次“按键”,都伴随着身体难以抑制的轻微抽搐。
孩子们安静地看着,睁大了眼睛。他们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王强下意识地用他那条假肢的脚掌,轻轻敲打着地面,发出嗒、嗒、嗒的节拍声,试图去应和老师那无声的“演奏”。
推土机巨大的钢铁铲斗,已经高高扬起,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轰隆隆地朝着这片最后的空地,朝着这架钢琴和钢琴前的人,缓缓逼近!
它拆屋顶,推砖墙,如拳头击豆腐一样,挖斗扫到即粉碎,抓到即倾倒。
履带碾压过砖石瓦砾,发出令人牙酸的叽叽嘎嘎碎裂声。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钢铁的冰冷和柴油的恶臭。
梅母仿佛没有听见,没有看见。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无声的琴键上。
她的手指移动到了乐章的高潮部分——那是贝多芬《欢乐颂》那充满力量与光明的旋律!
她的身体因为激动和用力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她的指尖猛地用力,仿佛要将全身的生命力都灌注进去,狠狠地“砸”向一个象征着重音和弦的琴键位置!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琴键的刹那——
噗!
一口滚烫的、鲜红的血,毫无征兆地从她口中喷涌而出!
殷红的血珠如同断线的红宝石,在阳光下划出刺目的轨迹,猛地喷洒在积满灰尘的、黑白分明的琴键上!
梅母的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前一倾,整个人重重地扑倒在冰冷的琴键上!
她的脸颊贴着沾满灰尘和鲜血的琴键,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发出痛苦的、微弱的嗬嗬声。
“梅老师!”孩子们发出惊恐的哭喊。
王强挣扎着想站起来。
梅母用尽一丝残存的意识,挣扎着,将自己那只沾满鲜血的右手,颤抖着,艰难地抬了起来。她的目光空洞眼神涣涣然,却死死盯着琴键上那片刺目的鲜红。
她沾满鲜血的手指,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对音乐和生命最后的眷恋,在那片被鲜血染红的琴键上,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移动着。
一个血点……两个血点……一道歪斜的血痕……
她不是在写字,她是在用自己生命,蘸着自己的热血,在冰冷的琴键上,在无弦的废墟里,绝望似而执着地……谱写!
她要写下那未尽的乐章!那象征着全人类自由与欢乐的《欢乐颂》!
她的手指在血泊中艰难地划动,留下断断续续、歪歪扭扭的血迹,如同五线谱上一个个挣扎跳跃的、带血的音符!她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身体剧烈的抽搐和痛苦的喘息。
远处,推土机巨大的钢铁铲斗,带着死亡的阴影,已经悬停在钢琴上方!履带无情地碾过散落在地上的钢琴封条,将其深深卷入泥土和瓦砾之中!驾驶室里,操作员冷漠的脸清晰可见。
孩子们哭喊着扑向梅母,试图把她拉开。
梅母对近在咫尺的毁灭恍若未觉。她的指尖,蘸着那越来越稀薄的生命之血,终于,极其缓慢地,在琴键上一个象征着“属七和弦”(音乐中充满张力、亟待解决的不和谐音程)的位置,重重地、颤抖地……按了下去!
留下一个模糊的、最后的、未完成的——血指印!
“梅老师——!!!”孩子们的哭喊撕心裂肺。
轰隆隆!
推土机巨大的铲斗,带着钢铁的冰冷意志,终于无情地落下!抓倒最后一段墙壁!
四周全空,只余满地碎砖瓦,断烂的木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