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里突然翻江倒海,酸水直往喉咙口涌。
小丽赶紧别过脸,却撞见旁边男人的脸。他头发油腻得打了结,黏在额头上,眼珠红得像要渗出血来,嘴角挂着丝冷笑。“新来的?”男人的嘴几乎贴到她耳朵上,一股浓烈的烟臭味呛得她直皱眉,“这脚印有日子了。上礼拜,一个四川妹子,在这儿排了三天三夜,眼看就要轮到她,结果号被人偷了。”男人咂咂嘴,声音里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兴奋,“那妹子疯了似的往三楼跑,‘嗖’地一下就跳下来了,‘啪唧’一声,跟摔个西瓜似的!脑浆子溅得老远,血倒没多少,听说在楼下躺了半天才被抬走,都流干了。”
小丽的喉头一阵发紧,腥甜的味道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她死死咬着嘴唇,逼自己抬起头。大厅正中央的电子屏幕亮得刺眼,深发展()的数字在绿光里跳动,像条吐着信子的蛇。
每跳一下,着嗓子狂吼;跌了,就有人瘫在地上哭,用头撞着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
红绿交错的光打在人们脸上,把贪婪的笑、绝望的泪都染得诡异起来。有人脸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有人嘴角挂着白沫,还有人死死盯着屏幕,眼睛一眨不眨,瞳孔里只剩下跳动的数字,像群被抽走了魂的木偶。
脚下的血渍还带着点没干透的黏腻,顺着脚趾缝往肉里钻。小丽感觉那暗红色正顺着脚底往上爬,爬过脚踝,爬过小腿,像条冰冷的蛇,缠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起王芳的假肢,想起那假肢关节处磨出的血泡,想起王芳说“在深圳,想挣钱,就得拿命换”。
人群又往前挪了挪,一股巨力推着她的后背,几乎要把她的骨头压断。小丽咬紧牙,左手更紧地按住胸前的口袋,那硬纸壳硌得她生疼,却让她莫名地踏实。
她赤着脚,踩过那个无名女孩的血脚印,一步一步,朝着那扇吞吐着希望和绝望的交易窗口挪去。
地面上的碎玻璃渣扎进了脚底,有点疼,但不厉害。小丽盯着前面人的脚后跟,那上面沾着片暗红的东西,不知道是血还是泥。
她突然想起王芳的红凉鞋,想起鞋面上那点洗不掉的泥渍。也许,那双鞋正躺在某个角落,被无数双脚踩烂,变成和地上的玻璃渣、烟蒂一样的东西。
“快了……快到我了……”小丽在心里默念着,声音轻得像缕烟。电子屏幕上的数字又跳了一下,这次是绿色的,涨了。
大厅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有人激动地抱住旁边的人,不管认不认识;有人哭得满脸是泪,却咧着嘴笑。
小丽被这股狂喜的浪潮裹挟着,往前又挪了一步。
脚下的血脚印被踩得很模糊了,那块深色的硬痂陷进了她的脚心。
小丽感觉不到疼,只觉得那点暗红像颗种子,正往肉里钻,要在她的骨头缝里生根发芽。
她知道,自己正踩着前人的血往前走,身后是望不见底的深渊,而前面,是所有人都在抢的、通往“好日子”的船票。
真他妈的疯啊。
小丽又在心里骂了一句,这次,声音里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也许是恐惧,也许是兴奋,又或者,是和周围所有人一样的、被什么东西烧得快要炸开的疯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