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肺里灌满了阳光晒热的风,带着尘土、槐花香和远处炸糕摊飘来的甜香。她抬眼扫过人群,目光像探照灯般掠过一张张脸:小李会计扶着墙根儿,手里还攥着本卷了角的旧账簿,指节泛白;张会计缩在人群后,眼镜片反射着光,看不清眼神,却能看见他不停摩挲着口袋里的算盘;还有几个当年和父亲共事的老职工,站在最外围,脸上的皱纹里藏着说不清的情绪,像被雨水泡过的旧报纸,字迹模糊却带着温度。
她的指尖在剪刀柄上捏了捏,那点熟悉的冰凉顺着掌心爬上来。当年就是这把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小丽补习班的红绸,也剪断了妹妹眼里的光。
如今握着它的手,微微有些发颤——不是怕,是心里像揣了团乱麻,有愧疚,有怀念,还有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就在她举起剪刀,准备剪断那根横在新招牌前的红绸带时——
“噼里啪啦——!”不知是谁提前点燃了鞭炮。一串千响的红鞭炮在台阶下炸开,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打转。
火星子像群受惊的金虫,四处乱窜,有的落在地毯上,烫出小小的黑窟窿;有的溅到围观者的裤脚,惹来一阵慌乱的拍打。硝烟味瞬间漫开来,呛得人直缩脖子,却又带着股说不出的喜庆,像把陈年的老酒泼在了新酿的醋里,酸里裹着烈。
红色的纸屑飞得到处都是,有的粘在地毯上,像撒了把碎玛瑙;有的落在人们的头发里,白头发上沾着红,看着格外显眼;还有几片轻飘飘地粘在小红的西装肩头,像朵转瞬即逝的花。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孩子们追着满地乱滚的炮仗碎屑跑,笑声脆得像玻璃珠子落地,惊飞了檐下几只躲清静的麻雀。
就在这喧闹里,“砰!砰!”两声脆响突然冒出来,不是鞭炮的闷响,倒像是什么被锐器扎破的脆声,清凌凌地钻进人耳朵。
小红的手腕轻轻一抖,剪刀的尖刃精准地刺穿了旁边礼仪小姐捧着的托盘里,那两个鼓囊囊的大红包。
红绸布被戳出两个圆圆的小洞,里面的钞票像被惊动的鸟群,“哗啦啦”涌了出来。有崭新的十元票,边角挺括得能割伤人;有带着折痕的五元、一元,上面还留着模糊的指印;甚至还有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印着早已不流通的年份和图案——壹角的票面上,拖拉机还冒着黑烟;贰角的图案里,大桥的栏杆清晰可见。
它们洋洋洒洒地飘下来,有的落在红地毯上,被风吹得打旋,像在跳一支杂乱的舞;有的掉在围观者的头顶,惹来一阵低低的惊呼,有人慌忙去接,指尖触到那带着体温的纸币,忽然就红了眼眶;还有几张慢悠悠地落在硝烟里,被熏得发灰,倒像是从旧时光里钻出来的信使。
人群静了一瞬,连鞭炮声都仿佛小了些。所有人都愣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那些从天而降的钱。
礼仪小姐手里的托盘晃了晃,脸涨得通红,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指尖绞着托盘的白绸布,心里直打鼓。
几位领导互相看了看,王主任的嘴角动了动,像是想训斥几句,可看到那些熟悉的旧毛票,忽然就叹了口气,把话咽了回去——谁不记得当年那场风波呢?老梅家的丫头,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了却心事啊。
这阵小小的骚动还没平息,人群后方忽然传来轮椅碾过碎石子的“咯吱”声,一下下,不疾不徐,像在敲打着什么节拍。
小红顺着声音望去,看见辆半新的轮椅,车架上还沾着点泥点,显然是刚从乡下赶来。
推着轮椅的是个戴蓝布口罩的汉子,露出的眼睛里带着点局促,却又透着股高兴,时不时抬手抹一把额头的汗。轮椅上坐着个年轻女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领口补着块不太搭调的蓝布,针脚却密密实实。
她的一条裤腿空荡荡地挽着,用根红绳系了个结,随着轮椅的晃动轻轻摆,像面小小的旗帜。
是王芳!
她的脸比从前瘦了些,颧骨微微凸起,却被晒得黑红,透着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