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特别陈腐、带着铁锈和沉重感的机油味,并非所有工厂都一样。
她甚至去了河边那个废弃的小码头,那里有几个堆放废钢材和旧机器的仓库。看守的老头狐疑地打量着她,她只好说是想找些废铁回去焊康复器材。仓库里阴暗潮湿,机油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但没有人的气息。
一无所获。
疲惫和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晚上在康复中心值班,听着伤员们熟睡的呼吸声,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里一遍遍地问:周建国,你到底在哪儿?
转机出现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康复中心里一位伤员的老婆,在外头毛巾厂做临时工。
那天她来送饭,闲聊时说起厂里最近来了个奇怪的老师傅,技术很好,但沉默寡言,总是戴着帽子低着头,下班就消失,好像很怕见人,身上那股机油味重得呛鼻子。
小艳的心猛地一跳,状似无意地问:“毛巾厂?不是纺织厂吗,怎么还有那么重的机油味?”
“哎,梅医生你不知道,我们厂后头有个老旧的机修车间,专门修厂里那些老掉牙的织机的,那里面味道才大呢!比县机械厂味道还冲!”女人絮絮叨叨地说,“听说那个老师傅就是在那儿干活,一个人包揽所有脏活累活,拿钱却不多,也不知道图啥……”
小艳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周建国!毛巾厂的机修车间!那种老式织机使用的润滑油往往特别黏稠、气味浓烈,正是信纸上那种感觉!他果然没有跑远,甚至可能就藏在眼皮底下!
她一刻也等不下去了。舅舅的病情稍微稳定,母亲和大姐轮流看护着。她找了个去省城采购药品的借口,第二天一早就坐上了最早一班去广州的长途汽车。
毛巾厂的那个机修车间老师傅只是传闻,她需要更确切的证据。而省城广州,周边有着大量吸纳流动人口的工厂和工业园区,尤其是那些管理混乱、不查身份的小作坊,才是更可能的藏身之所。信纸上的机油味,和伤员家属的描述,指向了一个明确的方向——有老旧机器、需要技术工、管理松散的地方。
汽车在坑洼不平的国道上颠簸着,扬起的尘土不断从车窗缝隙钻进来。小艳靠着车窗,窗外是飞速掠过的田野和村庄。
她心里没有十足的把握,更像是一种孤注一掷的直觉。她带着那封信,时不时拿出来闻一下,让那种冰冷的机油味提醒自己此行的目的。
到达广州时,已是下午。
巨大的城市喧嚣扑面而来,比县城更混乱,更充满野心和匿名的可能。她按照之前打听的模糊信息,换乘了几趟公交车,来到了城市边缘的一片工业区。这里厂房林立,高矮不一,烟囱冒着各色的烟,空气里混杂着各种化学原料和工业废气的味道,远比信纸上的气味复杂刺鼻。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一家厂一家厂地询问,用的还是那个借口:寻找能便宜加工康复辅具的作坊。她专找那些看起来设备陈旧、门口招工启事字迹模糊的小厂。
她仔细观察每一个进出工人的神态,聆听本地方言与各种外地口音的交织,鼻翼始终在敏锐地工作,试图从那一片混沌的工业气味中,捕捉到那一丝熟悉的、带着锈迹和绝望的机油味。
雨水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先是稀疏的大滴,很快就连成了雨幕,天地间一片灰蒙。小艳没带伞,很快就被淋得透湿。
她躲进一个废弃的公交站台,看着雨水在坑洼的路面上汇成浑浊的水流。寒冷和沮丧一起袭来,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太冲动、太愚蠢。广州这么大,藏一个人太容易了,她这样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阵风裹着雨水吹来,带来一股极其浓烈、带着铁腥和腐败气息的机油味。这味道!和她信纸上的,和记忆中周建国身上的,如此相似!
她猛地抬起头,循着味道望去。马路对面,是一家挂着“广发五金加工厂”破旧牌子的作坊,厂房低矮,墙皮剥落,铁门半开着,里面黑黢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