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指标分配”,这些词在体制内有着特殊的分量。王丽和其他商户代表也愣了一下,交换着疑惑的眼神。
孙局长沉吟了一下,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哦,国庆啊,什么事这么急?我们这正开会呢。”
“实在是省里催得紧,数据对不上,后续的补贴和优惠政策就卡住了,涉及到不少企业的利益。”李国庆说得滴水不漏,目光转向小红,语气公事公办,“梅小红同志,麻烦你出来一下,最多五分钟。”
小红的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她几乎能感觉到血液冲上脸颊。她不知道李国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无疑是根突如其来的救命稻草。她立刻站起来,对着孙局长和其他人微微颔首:“孙局,各位,我先去一下。”
她跟着李国庆走出会议室,背后的目光像芒刺一样扎着她。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俩的脚步声。李国庆没有停下,也没有看她,只是径直往前走,直到走到走廊拐角一处无人的窗边才停下。
窗外是商业局的老院子,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枝桠狰狞。冰冷的玻璃隔绝了外面的寒气。
“怎么回事?”小红压低声音,急切地问,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未褪的紧张。
李国庆转过身,靠在窗台上,脸上的那种公务性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疲惫和深沉。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小红。
小红接过来一看,是一份打印出来的数据报表,标题是《关于我县部分零售业态带动灵活就业及促进消费的初步数据整理》。上面罗列着一些简单的数字:梅记超市试运营期间日均客流量、带动周边临时就业人数(甚至详细到了那几个摆摊和送货的下岗工人)、周边居民反馈的购物便捷度提升比例……数据不算多精密,但清晰直观。
“这是……”小红愕然。
“我让人整理的。”李国庆的声音很低,语速很快,“不完全,但能说明点问题。孙局长在会上只会强调‘规矩’和‘稳定’,但他上面的人,现在更关心就业率和消费活力,这是省里的新精神。”
小红瞬间明白了。李国庆不是在救她,他是在提供一颗子弹,一颗符合更高层“规矩”的子弹。
“你……”小红看着他,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赎罪?投资?还是仅仅是一次精明的算计?
“别问我为什么。”李国庆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目光扫过她因为紧张而攥紧的手,“你就拿着这个,回去不用吵,也不用认错。如果他们再逼你调整价格,你就问,调整价格后,这些带来的就业和便民效益下降了,算谁的?能不能写进会议纪要,由局里背书?”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一把沉重的锁。小红一下子抓住了关键。孙局长他们打压她,用的是维护“旧规矩”的大棒,而李国庆给她的,是一面符合“新精神”的盾牌。虽然这面盾牌同样来自体制内的规则,却更高阶,更难以反驳。
“可是……孙局长他……”小红仍有顾虑。
“老孙不傻。”李国庆打断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洞察一切的冷峭,“他比谁都懂怎么看风向。他现在卡你,一是给王丽他们背后的人一个交代,二是想拿捏你,让你知道离了他的‘规矩’不行。但你如果能把事情捅到‘就业’、‘消费’这个层面,甚至暗示可能向上面反映情况……他就得掂量掂量了。毕竟,稳定压到一切,而就业,就是最大的稳定。”
他顿了顿,看着窗外光秃的树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小红听:“赎罪?也许有一点。但更多的,是赌未来。”
小红猛地抬头看他。
李国庆转回目光,眼神深沉得像一口古井,看不到底:“我觉得,你这条路,虽然蠢,虽然难,但或许……是对的。至少,比守着那潭死水,等着发霉强。帮你,也是帮我自己留条后路。这个解释,你接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