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节后,京城天气日渐炎热。贾府内的喧嚣暂歇,但何宇心中的紧迫感却与日俱增。贾赦在端阳宴上的公然挑衅,如同悬顶之剑,提醒着他寄人篱下的脆弱。绣庄生意虽步入正轨,但“玉楼春”酒楼尚在筹划,自身根基未稳。他深知,若不能持续展现价值,仅凭贾政的赏识和与年轻一辈的交情,难以长久抵御来自贾赦一系的明枪暗箭。
机会很快来临。这日,贾政下朝回府,面色略显凝重。原来,近日常有御史风闻奏事,提及京畿附近皇庄、勋贵田庄管理不善,庄户疲敝,产出日减,有损国本。皇上虽未深究,却也言语间透露出对勋戚之家“徒享爵禄,不恤民艰”的不满。贾政素以端方自诩,闻此言心中不安,便思忖着清查整顿府中田庄,以免授人以柄。
晚间,贾政召何宇至梦坡斋书房叙话。书房内烛火通明,冰盆散着丝丝凉气,驱不散夏夜的闷热。贾政将朝中听闻略述一番,叹道:“……我贾府虽系勋戚,然祖宗以来,亦以耕读传家。如今这田庄事务,多年来皆循旧例,交由几个老庄头打理,每年但凭他们缴上租子,内里详情,竟是不甚了了。长此以往,恐非善策。先生通晓实务,于这经济之道亦有见地,不知对此有何看法?”
何宇心知这是进一步赢得贾政信任、并实践自己想法的重要契机。他沉吟片刻,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政老爷,晚生冒昧,可否先知晓府上田庄大致情形?譬如坐落何处,田亩几何,佃户多少,往年收成如何,租税几何?”
贾政闻言,唤来管家林之孝。林之孝捧来几本陈旧账册,面上颇有难色:“回老爷、何先生,府中田庄主要在京郊通州、宛平几处,良田约莫两千余亩,佃户百十家。只是……这历年账目,向来是庄头报多少,府里收多少,细目却是含糊。庄头们总说年景不好,佃户刁滑,缴租不易,故而岁入逐年略减。”
何宇仔细翻阅账册,只见记录混乱,收支不清,显然漏洞百出。他心中明了,这必是中间经手的庄头、管家层层盘剥,中饱私囊,导致佃户负担沉重,生产积极性低落,最终受损的是主家利益。这种管理模式,在此时代乃普遍现象,但在他眼中,却是效率低下,弊端丛生。
“政老爷,”何宇合上账册,神色郑重,“依晚生浅见,田庄管理之弊,首在责任不明,赏罚不公。庄头管事,权责过大,却无有效监督;佃户辛苦劳作,却难享其成,自然缺乏尽心之志。若要革除积弊,提高产出,非改弦更张不可。”
贾政倾身问道:“先生有何良策?”
何宇从容道出心中酝酿已久的方案:“晚生以为,可试行‘分段承包,超额奖励’之策。”
“何为‘分段承包,超额奖励’?”贾政与林之孝皆露疑惑之色。
何宇解释道:“所谓‘分段承包’,便是将每处田庄的田亩,根据土质肥瘠、水源远近,合理划分成若干区块,每区块设定一个相对公平的、有挑战性但可达成的基准租额。然后,将此区块的耕种管理之责,明确承包给一户或几户信得过的佃户。承包期内,只要其缴纳足额基准租,剩余产出皆归其所有。”
他顿了顿,见贾政若有所思,继续道:“而‘超额奖励’,则是在基准租额之上,设定一个更高的目标租额。若佃户辛勤耕作,精耕细作,最终收成超出此目标,则超出部分,主家只收取少量分成,大部分作为奖励,返还给佃户。如此,佃户不再是单纯为人佣耕,而是近乎‘半主半佃’,其收获多寡直接与自身付出相关,焉有不尽心竭力之理?”
林之孝听得目瞪口呆,这等法子闻所未闻。贾政却沉吟道:“此法……似乎将主家之利,分与佃户了?”
何宇微微一笑:“政老爷明鉴。表面看,主家让渡了部分利益。然细算之下,却大有益处。其一,可极大激发佃户劳作热情,精耕细作,土地产出必然增加,总盘子做大,主家所得绝对数额未必减少,甚至可能增加。其二,可杜绝庄头等人中间盘剥,租税直接由承包佃户上缴府库,账目清晰。其三,佃户安居乐业,减少流亡,田庄方能长久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