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后衙的一间僻静厢房,临时充作了拘押之所。虽非阴暗牢狱,也无枷锁加身,但门窗皆有衙役把守,行动受限,于何宇而言,已是穿越以来所遇最大的困厄。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窗外可见一方狭小庭院,枯枝残雪,更添几分肃杀。然而,何宇神色却异常平静。他端坐椅中,目光沉凝,并非思索自身安危,而是飞速地剖析着眼前局势的根源与破解之道。
贾赦的构陷,根源在于私怨,其心可诛,但其手段卑劣,破绽不难寻。真正的凶险,在于此事已被忠顺亲王利用,上升到了“动摇国本”的政争高度。皇帝下旨“问明情由,不得用刑”,看似保全,实则将一副千钧重担压在了他一人肩上——他必须自证清白,且要证明自身所学所为非但无罪,反而于国有利。任何外在的营救,若没有他自身清晰有力的辩白作为根基,都可能被曲解为朋党相护,适得其反。
“《陈情表》……”何宇指尖轻叩桌面,心中已有定计。他需要一份足以震动朝野、既剖白心迹又展露才学抱负的雄文。不仅要驳斥诬蔑,更要借此机会,将“实学”的理念正面提出,若能获得皇帝哪怕一丝的认可,便是巨大的胜利,危机亦可化为转机。
他向看守的衙役索要了纸笔。衙役见其气度从容,不似寻常囚徒,又得上峰暗示此人背景特殊,不敢怠慢,很快便备齐了文房四宝。何宇铺开雪白宣纸,凝神静气,墨锭在砚台中徐徐研磨,乌黑的墨汁渐渐晕开,如同他脑海中逐渐清晰的思路。
首先,需直面指控,辟清“妖言惑众”之诬。他提笔蘸墨,落笔有力,开篇即言:
“臣宇,草莽微贱,本岭南寒士,遭逢离乱,辗转至京。蒙荣国府贾政不弃,延为西席,授业族中子弟。此乃政老爷怜才恤士之恩,臣宇虽肝脑涂地,难报万一。然近日闻有御史参劾,指臣‘妖言惑众,动摇国本’,臣闻之,惶悚莫名,寝食难安。此不独关乎臣一人之清誉,更牵涉贾府清名,乃至士林风气。臣不得不披肝沥胆,具表以陈,伏望陛下垂鉴。”
姿态谦卑,先谢恩,再点明事态严重性,将个人安危与贾府声誉、朝廷风气捆绑,引人重视。
接着,他详细阐述教学内容和目的,将“格物致知”与圣贤之道紧密联系:
“臣之所教,首重《四书》《五经》,使子弟明人伦,知礼仪,此乃根本,不敢或忘。然圣贤亦云‘格物致知’,又云‘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臣以为,格物者,非仅穷究书本,亦当探究万物之理。故于经义之余,引子弟观天象以知节气变迁,察地理以明疆域险要,习算学以通经济之道,辨草木以晓民生之需。此皆欲令其知,圣人之道,非空谈虚理,必落实于日用行常、经世济民之间。昔孔子教弟子六艺,射、御、书、数,皆实用之学。臣之所为,不过效古圣先贤遗意,焉敢称‘妖言’?”
引经据典,将数学、地理、天文等“实学”纳入孔子“六艺”传统,赋予其合法性,驳斥“离经叛道”之说。
针对“海外奇谈”的指责,他巧妙应对:
“至若谈及海外风物,臣亦非凭空杜撰。太史公《史记》有《货殖列传》、《大宛列传》,班固《汉书》有《地理志》,皆载异域山川物产。唐有玄奘西行取经,明有郑和七下西洋,皆欲广见闻,通有无。臣偶有提及,意在开阔子弟眼界,使其知天外有天,不敢坐井观天,滋生骄矜之气。且所言皆有《坤舆万国全图》、《职方外纪》等图籍为据,岂是虚妄‘奇谈’?”
以史为证,将了解海外世界与历史上的开放探索精神相联系,化解保守派的攻击。
对于最恶毒的“动摇国本”的指控,他更是掷地有声:
“或有言臣之学,足以动摇国本。臣诚惶诚恐!臣以为,国本之固,在于民心,在于吏治,在于武备,在于仓廪。算学可清账目、核田亩、助营造,使吏治清明,国库充盈;地理可明险要、察敌情、利漕运,使武备修整,疆土永固;格物可兴农工、利舟车、强军械,使民生富足,国威远扬。若此等学问能强国富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