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尾声,天气已渐渐显露出初夏的燥热。连日来因边关战事而笼罩在京城的紧张与压抑,似乎也随着气温的升高而愈发令人喘不过气。荣国府内,大观园的工程仍在继续,但往日里那种因省亲盛事而带来的喧嚣与喜庆,已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所取代。丫鬟婆子们走路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主子们的脸上也少见笑容,连宝玉往日常去的园子,也似乎少了些流连的兴致。
何宇心中明了,那决定性的时刻,正在一步步逼近。与贾政的两番深夜长谈,已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也让他投军报国的意愿,在贾政乃至更高层面的人物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他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恰当的契机,一道正式的征召令。然而,在奔赴那铁血沙场之前,他心中最放不下的,便是贾芸。
自北流荒原相遇,到京城相知相携,贾芸早已成为他在这陌生时代最深的羁绊。她的聪慧、坚韧、以及那份在世俗压力下依然保持的真诚与善良,都让何宇倍感珍惜。他知道,自己这一去,生死难料,归期渺茫,留给贾芸的,将是漫长的等待和无尽的担忧。他必须在她面前,有一个明确的交代,一次郑重的告别。
这日午后,何宇寻了个由头,向贾政告了半日假,言明欲出城散心,勘察些地理风物。贾政深知他近日劳心国事,亦知其心中必有挂碍,便爽快应允,只嘱咐早些回府。何宇换了身寻常的青布长衫,也未带小厮,独自一人出了荣国府角门。
他没有直接出城,而是先绕道去了贾芸的绣庄。时值午后,绣庄内不算忙碌,几个绣娘正在埋头赶工,空气中弥漫着丝线和熏香的味道。贾芸正在后堂核对账目,见何宇突然到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被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所取代。她放下账本,起身相迎:“先生今日怎得有暇过来?”
何宇看着贾芸略显清减的面容,心中微痛,面上却带着温和的笑意:“整日困在府中,有些气闷,想出去走走。芸娘可愿同往?听说城外长亭那边,近日野花开得正好。”
贾芸是何等聪慧之人,见何宇神色间虽平静,但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凝重,以及特意来邀她出城,便知绝非简单的散心。她心中微微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点头应道:“正好我也有些账目看得头晕,出去透透气也好。” 她吩咐了伙计几句,便简单收拾了一下,随何宇出了门。
二人也未雇车马,只是并肩缓步而行,穿过熙攘的街市,走向城门。一路之上,并未多言,但一种无声的默契和隐隐的离愁,已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出了城门,沿着官道走了约莫两三里地,便见一座略显古旧的长亭矗立在道旁。亭边垂柳依依,远处田畴阡陌,更远处是隐隐的青山轮廓。此处虽非险峻奇绝之地,却自有一番开阔疏朗的气象,且因离城不远不近,往来行人多在此歇脚,今日却恰好清静。
走进亭中,倚栏而坐。初夏的风带着田野的青草气息和微微的热度拂面而来,吹动了贾芸额前的碎发。何宇沉默了片刻,目光望向远方起伏的山峦,仿佛能穿透这空间,看到那烽火连天的西北边塞。
“芸娘,”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边关的事,你都听说了吧?”
贾芸轻轻点头,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听说了些。府里上下都在议论,说是……很不太平。” 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担忧。
“岂止是不太平。”何宇转过身,正视着贾芸,眼神坦诚而坚定,“准噶尔勾结罗刹,势大凶猛,我军初战受挫,边疆危急。朝廷正在用人之际。”
贾芸的心猛地一紧,她抬起眼,迎上何宇的目光,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已盈满了水汽,但她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滑落。“先生……先生是打算……”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何宇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我意已决,待时机一到,便投军报国,前往西北。”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柔和,却也更显郑重,“芸娘,我知此事对你而言,何其残忍。你我相识于微末,相携至今,情谊深重。我何尝不想与你长相厮守,在这京城谋一份安稳?然,男儿在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