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州卫大营的日子,在短暂的波澜后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阵亡者的遗体被收敛安葬,伤员得到了救治,营中弥漫的悲戚与紧张情绪,如同塞外春季多变的天气,渐渐被日常的枯燥和新的戒备任务所取代。然而,一些微妙的变化,却在无声无息中发生。
关于那场边境遭遇战的细节,经过几日的发酵,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在底层士卒和低级军官中传得越发绘声绘色。尤其是新兵什长何宇在那场战斗中的表现——临危献策、箭无虚发、关键时刻扭转战局——更是被添上了几分传奇色彩。尽管何宇本人依旧沉默寡言,每日按部就班地操练、执勤,但投向他的目光,已与往日截然不同。那不再是看待一个“有点特别的读书人”的好奇,而是混杂着敬佩、羡慕,甚至一丝敬畏的复杂情绪。牛大力等原本就信服他的士兵,如今更是唯他马首是瞻。
这一日,操练刚毕,众人正擦拭兵器、整理装备,一名传令兵快步来到何宇所在什的营房外。
“何什长,哨长大人传你即刻前往值房问话。”
声音不大,却在相对安静的营房区引起了注意。周围几个什的士兵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哨长张魁亲自召见一个低级什长,这并不常见。牛大力等人脸上露出紧张又期待的神色。
何宇心中微微一凛,但面上不动声色。他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号衣,抚平因操练而凌乱的发髻,沉声应道:“卑职遵命。”随即跟着传令兵,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沉稳地向哨长值房走去。
哨长值房位于营区相对中心的位置,是一间稍显宽敞的土坯房,门前有士兵值守。进入房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墙上挂着边境地图和军规条例,空气中弥漫着墨汁和旧皮革的味道。张魁正坐在案后,伏案查阅文书,眉头微蹙。听到通报,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落在何宇身上,审视了片刻。
“卑职何宇,参见哨长大人!”何宇抱拳行礼,身姿挺拔,不卑不亢。
张魁没有立刻让他起身,而是继续打量着他,仿佛要透过这副年轻而平静的外表,看穿其内在的潜质。值房内一片寂静,只有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张魁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何宇,前次巡边遭遇鞑骑,你临阵献策,箭射敌酋,助小队脱险,保全多人性命,此功不小。本官已据实上报。”
“谢大人!此乃卑职分内之事,全赖大人平日教导,同袍戮力同心,卑职不敢居功。”何宇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语气恭敬而诚恳。
张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不居功,不自傲,懂得将功劳归于上官和集体,这份沉稳和识大体,在年轻士兵中极为难得。
“起来说话。”
“谢大人。”
何宇直起身,垂手肃立。
张魁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斟酌词句。“你的那份《新编什伍操练纲要》,本官仔细看过了。”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其中所言,虽有些地方……颇为新奇,甚至与传统操典有所出入,但条理清晰,注重实效,尤其是对小队协同、体能根基、乃至士卒心智之重视,确有独到之处。”
何宇心中一动,知道关键来了。他并未急于辩解,只是静静聆听。
“如今边情日紧,鞑虏窥伺。我军将士虽不乏勇武,然战法陈旧,协同不力,遇突发战况,往往应对失措,徒增伤亡。”张魁的语气变得凝重,“欲强军,必先革新练兵之法。光有不怕死的血气还不够,更要有能打胜仗的本事和脑子!”
他站起身,走到何宇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何宇,本官观你并非寻常莽夫,既有胆识,亦有谋略,更难得的是,于这练兵一道,似有心得。如今你既为什长,麾下十人,便是一队基石。”
何宇感到一股压力扑面而来,但更多的是机遇降临的预感。他深吸一口气,迎上张魁的目光。
“本官决定,”张魁的声音斩钉截铁,“予你特许之权!在你本什之内,除完成卫所既定操课之外,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