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将尽,北疆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刮刀,肆虐着广袤而荒凉的原野。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得仿佛要压垮这片饱经战火蹂躏的土地。镇北堡内外,重建的劳作仍在持续,但一种比严冬更为凛冽的气氛,已然随着一骑骑背插赤旗、如旋风般驰入堡内的信使而弥漫开来。
何宇刚刚巡视完新加固的北门城墙,看着民夫们喊着号子,将最后一批巨大的条石垒砌到位。他身披那件熟悉的玄色斗篷,眉宇间比数月前更多了几分沉静与威仪。晋升指挥同知、总领七处边堡防务以来,他肩上的担子重了何止一倍。整训新附兵马、调配各处粮秣军械、修复扩建烽燧体系……千头万绪,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精力。然而,一种源于战场直觉的警惕,让他始终不敢有丝毫松懈。北方的寂静,在他看来,更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大人!紧急军情!”一名亲兵快步奔上城头,声音因急促而带着喘息,双手呈上一封粘着三根赤色鸟羽的信函。那是来自肃州卫指挥使司的最高级别警报。
何宇接过,迅速拆开火漆。信上的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清晰地传达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后金国主努尔哈赤,整合八旗精锐,并联合漠南蒙古部分部落,号称二十万大军(实际战兵约七八万),已誓师南下。前锋已破数处边墙,兵锋直指辽西重镇广宁,其势若燎原之火,意图一举摧毁明军在辽东的防御体系。朝廷震怒,严令北疆各镇精锐火速向浑河一线集结,阻敌于国门之外!檄文中,明确点到了何宇所部的番号,令其率麾下能战之兵,限期赶赴浑河北岸指定地域,听候大军统帅调遣。
“终于……还是来了。”何宇轻轻合上信函,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眺望北方,目光似乎要穿透那重重阴霾,看到那支即将到来的、足以撼动国本的庞大敌军。与之前围攻镇北堡的偏师不同,这是努尔哈赤倾巢而出的主力,是决定两国国运的战略决战。他这个小池塘里的鱼,终于要游向真正的大海, albeit 是充满惊涛骇浪、嗜血鲨鱼的大海。
他没有时间感慨或恐惧。转身下城,脚步沉稳而迅速。一道道命令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迅速传遍整个防区:
“击鼓聚将!”
“传令各堡,按甲等战备预案,即刻集结所有可机动之兵力!粮秣官,按十五日份配给口粮,检查所有驮马、车辆!匠作营,将库存的箭矢、火药、备换兵器全部启封分发!”
“命狼山墩、黑石峪两处守军,除必要守堡人员外,其余由哨官率领,携带全部远程器械,两日内至镇北堡汇合!”
“派人快马加鞭,前往卫所,详细呈报我部可出动兵员、马匹、器械实数,并请求补充部分箭簇和火药物资!”
镇北堡瞬间从重建的忙碌转变为临战的沸腾。校场上,战鼓隆隆,取代了往日的号子声。一队队士卒在军官的呼喝下,迅速披甲、检查兵器、领取干粮。他们中的许多人,脸上还带着守城血战留下的伤疤,眼神中却已没有初临战阵的惶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生死淬炼后的沉稳,以及听到“努尔哈赤”这个名字时,燃起的刻骨仇恨与昂扬战意。何宇站在点将台上,目光扫过这些熟悉的面孔——牛大力依旧如同铁塔,正在大声督促手下检查铠甲;陈敢则一丝不苟地清点着箭矢数目;那些从黑石峪就跟随他的老兵,眼神坚定,动作麻利。这是一支用鲜血和胜利凝聚起来的队伍,是他敢于投身这场国战的底气。
接下来的两天,何宇几乎没有合眼。他不仅要统筹本部的集结,还要安排防区的留守事宜。他将防务暂时交给了几位老成持重的哨官,反复叮嘱他们坚守堡垒、警惕小股敌军袭扰、与后方保持联络。同时,他再次审阅了那份凝聚了镇北堡守城经验的《守城纪要》手稿,将其中关于应对大规模骑兵冲击、火器协同防守的部分重点摘录,希望能在即将到来的会战中,对友军有所裨益。
出发前夜,何宇独自一人,再次登上了镇北堡的北城墙。寒风刺骨,旌旗猎猎。堡内灯火通明,人马喧嚣,准备着明天的开拔。远方,是无尽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