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地、极其笨拙地,抬起了那只没有在逃脱过程中受伤的手臂。
林序的呼吸一滞。
他要做什么?攻击?还是......
那只苍白、骨节分明的手,并没有袭向林序的脖颈或任何要害。
它以一种近乎慢动作的速度,缓缓向上,最终,指尖轻轻地、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触碰到了林序科研服左侧胸口的位置——
那里,是心脏所在的地方。
指尖冰凉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林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没有推开,也没有后退。
他只是垂着眼眸,看着零那只与他“创造物”身份截然不同的、带着某种笨拙温柔的手。
零的指尖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贴着,仿佛在感受那布料下传来的、属于活人的、规律而温暖的心跳。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里,却仿佛有微光在流转。
是好奇?是渴望?还是......一种找到了某种失落已久的、重要东西的确认?
林序无法解读。
他只觉得胸口被触碰的地方,像被烙铁烫到一样,传来一阵尖锐的悸动。
这悸动并非源于恐惧,而是源于一种更深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震撼。
他忽然想起,在旧世界的文献中看到过,某些高等哺乳动物,尤其是幼崽,会通过触碰母亲的心跳来获取安全感。
零他......是在寻找这种感觉吗?
在他那破碎的、被病毒重塑的意识深处,是否还残留着对生命联结最初形态的记忆?
零的指尖在林序的心口停留了十几秒,然后缓缓滑落。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污垢的手指,又抬头看了看林序,喉咙里再次发出了一个极其模糊、含混的音节。
“林......”
这一次,比在实验舱里那次要清晰一点点。
不再是纯粹的气音,而是带上了微弱的声带振动。
林序闭上了眼睛。
最后一丝试图用理性堡垒抵御的企图,在这一声模糊的呼唤和刚才那小心翼翼的触碰下,彻底土崩瓦解。
他输了。
输给了这个他亲手带回的、视为赎罪媒介的“实验体”。
输得一败涂地。
他一直以来研究的,根本不是什么怪物的拟态,也不是什么冰冷的病毒载体。
他研究的,是一个在毁灭中诞生的、悲哀的、挣扎着想要重新连接这个世界的新生命。
而这个新生命,不知为何,选择了他作为连接的锚点。
是幸运吗?
在这样一个文明崩坏、万物凋零的末世,还能被一个意识如此专注地、纯粹地“看见”和“需要”?
林序不知道。
他只觉得喉咙发紧,鼻腔泛酸。这种陌生的、汹涌的情绪让他感到恐慌,也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解脱。
他缓缓地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零平行。
这个动作似乎让零有些意外,他微微后退了半步,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很快又被好奇取代。
林序看着零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看着里面映出的、自己有些狼狈的倒影。
他尝试着,用一种自己都陌生的、极其轻柔的语气开口,不再是下达指令,也不是记录观察,而是......对话。
哪怕对方可能根本无法理解。
“零......”他叫了他的名字,不是代号,而是他赋予他的那个代表着起点与虚无的名字。
零的瞳孔微微收缩,似乎对这个音节有反应。
林序顿了顿,继续用那种轻缓的语调说道:“我们......回去?”
他没有说“回实验室”,也没有说“回囚笼”,只是说“回去”。
回到那个他们共同存在了数月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