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尾声,这座城市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雾裹挟。
下午五点半,天色已经沉黯得如同夜晚,路灯提前亮起,在浓得化不开的乳白色水汽中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弧,勉强照亮李苏航脚下几步远的距离。
空气湿冷,吸入肺中都带着一股粘稠的寒意。
能见度低得吓人,街道上车流缓慢,鸣笛声也显得沉闷而遥远。
行人步履匆匆,身影在雾中乍现又隐没,像是虚幻的剪影。
李苏航拉了拉校服外套的领口,将半张脸埋进去,低着头,快步穿行在熟悉的那条回家必经的短巷里。
巷子名叫“槐安巷”,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侧是老旧的院墙,墙头探出些光秃秃的树枝。
平日里走惯了,闭着眼也不会错,但今天这雾,浓得让他心里隐隐有些发毛。
周围安静得异乎寻常,原本近在咫尺的马路喧嚣仿佛被一层厚厚的隔音棉吸收了,只剩下他自己踩在湿滑石板上发出的“嗒、嗒”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他不由得加快了些脚步,只想尽快穿过这条不过百米的小巷,回到他那虽然冷清但至少清晰明确的公寓。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穿透了浓雾,钻入他的耳中。
不是汽车引擎,也不是人声喧哗,那似乎是......一种极有韵律的吟诵声?
音调古朴,节奏平缓,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腔调。
李苏航猛地停下脚步,屏息凝神。
是幻觉吗?
这鬼天气,产生点错觉也不奇怪。
他晃了晃头,继续往前走。
可那声音并未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像是一个少年清朗的嗓音,正一字一句地诵读着什么。
他听不懂具体的文字,但那音节、那气韵,竟与他研究过的某些古代典籍的拟音有几分模糊的相似。
一股强烈的好奇心攫住了他。身为历史社的社长,李苏航对一切“过去”的痕迹都有着近乎本能的探究欲。
他循着声音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
巷子似乎比平时长了一些,雾气也更加浓郁,那昏黄的路灯光晕仿佛被吞噬,四周只剩下翻滚的、无边无际的白。
吟诵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
终于,他走到了巷子尽头。按照常理,拐过这个弯,就应该能看到他家小区的大门了。
然而,当他一步踏出巷口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
雾,散了。
不是逐渐变淡,而是像舞台幕布被骤然拉开般,瞬间消失无踪。
取代浓雾和现代街景的,是一片他从未见过的天地。
天色是傍晚将暗未暗的黛蓝色,眼前是一座古朴的庭院,飞檐翘角,窗棂雕花。
而他正站在庭院中的一条碎石小径上,小径旁是一株姿态嶙峋的古梅,枝头点缀着些细小的花苞。
温暖的、橘黄色的灯光,从旁边一扇敞开的雕花木窗里流淌出来。
窗内,一个穿着月白色宽袖长袍的少年,正背对着他,伏在一张古式的书案前,专注地吟诵着手中的书卷。
那清朗而富有韵律的声音,正是李苏航在雾中所闻。
李苏航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科学认知和历史知识在此刻轰然崩塌。
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个背影,以及窗内那间陈设简单却充满古意的书斋。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实质,或许是他粗重的呼吸声惊扰了对方。
那吟诵声戛然而止。
窗内的少年似有所觉,缓缓地、带着一丝疑惑地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清秀干净的脸庞,大约十五六岁年纪,眉眼温润,鼻梁挺直,唇色很淡。
他的头发在头顶挽成一个发髻,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固定。
四目相对的瞬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