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风在处理完几项紧急公务后,并未如常前往府衙二堂,而是径直回到了后宅。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静室之内,蔡琰正临窗抚琴,纤指拨动间,清越的琴音流淌,如清泉漱石,悄然安抚着这乱世中的浮躁。见沈风难得在此时归来,且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蔡琰指尖轻按,止住余音,柔声道:“夫君今日归来甚早,可是有要事?”
沈风在她身旁坐下,略一沉吟,决定开门见山。他以尽量平和的语气,将吴郡目前面临的钱粮绝境、会稽无力支援的现状,以及朱家提出的以联姻换取“献助”粮草的方案,原原本本地道出。他并未过多掩饰其中的政治考量,最后看着蔡琰清澈的眼眸,带着歉意道:“昭姬,此事关乎郡务大局,亦是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只是…终究要委屈你了。”
说完,他静待着蔡琰的反应,心中已做好了面对失望、伤感乃至怨怼的准备。
然而,蔡琰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她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未出现惊愕或悲戚,只是在那双如秋水般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了然与淡淡的释然。她轻轻握住沈风的手,唇角反而泛起一丝温婉的笑意。
“夫君何出‘委屈’二字?”蔡琰声音柔和,却带着一种通透的平静,“夫君身为一部之守,肩负万千黎庶生计,纳妾以安境保民,古之贤者亦常有为之。莫说如今妾身尚未为夫君延育子嗣,即便将来有所出,夫君身居高位,三妻四妾亦是常理。朱家乃吴郡名门,若能以此结盟,解我吴郡燃眉之急,稳固夫君基业,此乃利国利家之事。妾身…岂是那等不明事理、善妒拈酸之妇?”
她顿了顿,目光中流露出真诚的关切:“只是,夫君若觉那朱家女子品性堪忧,或此事背后另有隐忧,则需慎重。若仅为钱粮,妾身愿变卖嫁妆,或求父亲设法……”
“那倒不必。”沈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反手握紧蔡琰微凉的手,既感愧疚又觉欣慰,“朱家所荐之女,乃朱治将军之女,名容,听闻性情温婉。此举虽有交易之嫌,但于大局确是眼下最稳妥快捷之法。只是觉得,对你不住。”
蔡琰轻轻摇头,笑容温煦如春阳:“夫君心中有妾身,妾身便已知足。夫君且宽心,待朱家妹妹入府,妾身必以姐妹待之,绝不使她难堪,亦不会让后宅之事烦扰夫君心神。”
感受到蔡琰这份深明大义与全然信任,沈风心中暖流涌动,更觉肩上责任重大。他当即命人备下纸笔,准备亲书一封,遣快马送往会稽山阴,向岳父蔡邕禀明此事。
蔡琰见状,主动起身,挽袖为沈风研墨。她手法娴熟,墨锭在砚台上划出均匀的圈痕,墨香渐渐弥漫开来。见沈风提笔蘸墨,似要详陈吴郡钱粮困境与联姻原委,蔡琰却轻声开口:
“夫君,信予父亲,只言纳妾之事便可。钱粮困窘、交易细节,不必赘述。”
沈风笔尖一顿,看向蔡琰。
蔡琰微微一笑,解释道:“父亲年事已高,且性情耿直清高,若知此事关联钱粮交易,心中必生不快,或觉有失清名,或为夫君处境忧心过甚。不若只言为绵延子嗣、安抚地方,纳朱氏淑女为侧室,父亲更能坦然接受。此间不得已之处,你我知晓便可,何必让长辈徒增烦恼?”
沈风闻言,豁然开朗,不禁赞叹蔡琰思虑之周详。他点头称是,随即笔走龙蛇,在蔡琰磨就的浓墨下,书信内容变得简洁而得体。
信中,他先问候岳父安康,继而提及感念蔡琰贤德,然为子嗣计、为稳固吴郡士族之心,谨遵礼法,纳朱氏之女为侧室,特此禀明,望岳父大人勿怪云云。
通篇未提一个“粮”字,只将纳妾之事归于家族延续与政治联姻的常规范畴。
信件封好,交由亲卫火速送出。
做完这一切,蔡琰又温言提醒道:“夫君,既已定下,纳彩问名诸礼,虽因时局可从简,但吉日不可不择。此乃人生大事,亦关乎吴郡体统与朱家颜面,当循礼而行,以示郑重。不若请人择一黄道吉日,再行聘娶之礼,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