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是她娘种药材的地方,如今长满齐腰的野艾和荆棘。
她摸了摸布包里的麦饼,又摸了摸小柱子冻得发红的耳朵:“那咱们明天就去收拾药园。我教你认草药,你教我……”她笑了,“教我怎么把麦饼烤得更香。”
第二天清晨,小柱子扛着缺了口的锄头,苏蘅拎着竹篮,两人踩着露水往药园走。
荒草里的蟋蟀被惊得蹦起来,野艾的气味混着晨露钻进鼻腔,湿冷中透着一丝辛辣。
苏蘅蹲下身,指尖刚碰到一丛被踩扁的紫苏,那蔫软的叶子突然轻轻颤了颤,像是回应般舒展了一点。
小柱子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他正举着锄头砸一块顽石:“蘅姐姐你看!我能劈开大石头!”
苏蘅望着自己发颤的指尖,心跳突然快了几分。
她想起昨晚泥水里那些轻声安慰的草木,想起苏大娘骂她时,脚边的薄荷突然疯了似的往上窜,替她挡住了飞溅的泥点。
或许,是时候试试了——试试能不能让这些沉默的草木,再回应她一次。
苏蘅的指尖刚触到老槐树皲裂的树皮,一阵麻痒便顺着血脉窜上心头。
她本能地缩了缩手,却见那棵被洪水冲得东倒西歪的老槐,枝桠间几片残叶突然簌簌颤动,像在为她指引什么。
“蘅姐姐看!”小柱子举着锄头砸开最后一块碎石,额头沾着泥点,“药园的地快清完啦!”他蹦跳着跑过来,鞋尖踢到一截断藤,那藤条竟诡异地蜷了蜷,吓得小柱子瞪圆眼睛,“它、它动了?”
苏蘅心口一跳。
她蹲下身,掌心覆上那截断藤——是昨日救王婶孙女时扯断的野葛。断口处还凝着淡绿的汁液,此刻正顺着她的掌纹往上爬,像在诉说某种急切的记忆。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浮起一层朦胧的绿雾。老槐树的记忆涌来了。
是个雨夜。电闪劈开天幕,照见两个身影在树下拉扯。其中一个穿着青布短打,腰间挂着铜铃铛——那是三年前失踪的张猎户!
另一个身影被雨幕遮得模糊,只看得见举着锄头的手,指节泛白如骨。
张猎户的铃铛被扯落在地,发出细碎的脆响,混着他断断续续的哀求:“我、我没看见……真的没看见……”
锄头落下的闷响。泥土翻涌的腥气。
苏蘅猛地抽回手,后背抵在老槐树上,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十里山路。
断藤“啪”地跌回泥里,小柱子蹲下来戳了戳它:“蘅姐姐,藤条是不是被太阳晒蔫了?” 她喉咙发紧,勉强扯出个笑:“许是……露水没了。”目光却忍不住扫向老槐树根部——那里有块新土,与周围被洪水冲得发白的泥色截然不同。
“蘅丫头。”冷硬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苏蘅转身,正撞进苏文远阴鸷的目光里。
他身后跟着两个扛着铁锹的族人,裤脚卷到膝盖,泥点溅到腰间的铜钥匙串上,叮当作响。 “族长。”苏蘅站直身子,指尖悄悄勾住小柱子的手腕——孩子的手热乎乎的,像颗小暖炉。 苏文远的视线扫过她脚边的断藤,又落在她沾着草汁的手背上:“听说你在收拾药园?”
“是。”苏蘅声音平稳,“洪水冲了庄稼,药园里的野艾、紫苏能换点银钱,总比荒着强。”
“银钱?”苏文远嗤笑一声,拇指摩挲着腰间钥匙,“青竹村三年没见银钱了,你倒算起账来。”
“昨日救王婶家妞妞时扯的。”她伸手去接藤条,“我手劲大,不小心就……”
“手劲大?”苏文远没松手,藤条在两人之间绷成一条线,“你娘当年也说自己手劲大,说能把药园的药草种得比镇里的还好。后来呢?”他突然松开手,藤条“啪”地砸在苏蘅脚边,“后来她种的药草全烂在地里,你爹被熊瞎子拍碎脑袋,她自己也咳血咳死了——你倒学她,偏要往药园钻。”
小柱子在她身后小声抽了抽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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