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蘅的指尖先触到了石阶的湿冷。
萧砚的大氅裹得严实,她却还是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自昨夜从石室出来,他的手便再没松开过,指腹上常年握剑磨出的薄茧蹭着她手腕,像某种无声的承诺。
“慢些。”萧砚的声音低哑,明显是一夜未歇的疲惫,却仍侧过身替她挡住山风。
苏蘅抬头,见他眼尾泛着青,连睫毛上都凝着晨露,忽然想起他里衣浸透冷汗的模样。“你...昨夜是从镇北王府一路赶过来的?”她轻声问,指尖悄悄勾住他大氅的系带。
萧砚脚步微顿,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暗卫传信说青竹村有异常灵能波动。”他顿了顿,又补了句,“我母妃出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苏蘅心头一紧。
她记得壁画里那名战将的眉眼与他有七分相似,而萧砚腕间的旧伤此刻正随着她的靠近微微发烫,像块活过来的火炭。
两人走到山神庙前的老槐树下时,她忽然停住,鼻尖动了动——那缕若有似无的阴火气息,像烧过腐叶的焦苦,正顺着山风从东边飘来。
“萧砚。”她攥紧他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他掌心,“是红叶使。”
萧砚的脊背瞬间绷直。
他反手将她护在身后,腰间的玉牌“当啷”撞在剑柄上:“何时察觉的?”
“半柱香前。”苏蘅闭了闭眼,灵觉如藤蔓般铺展开去。
方圆十里的草木在她意识里翻涌,野菊的惊恐、松针的刺痛、还有那株老槐树皮底下藏着的——阴火灼烧过的焦痕,与三日前在县主府外袭击她时的气息分毫不差。
“她在等我们离开古庙。”她睁开眼时,眼底金纹隐隐流转。“趁我刚得传承,力量未稳。”
萧砚抽出半寸青锋,剑鸣惊起数只山雀:“回村。”他说,“药园有我布置的暗桩,你在结界里最安全。”
两人加快脚步,可刚转过山坳,晨雾突然浓重起来。
苏蘅的灵觉像是被蒙了层纱,连脚边的野蔷薇都开始扭曲——左边的花枝突然长出尖刺,右边的却开出了本该秋日才有的红菊。
她正要提醒萧砚,耳畔忽闻轻笑,再睁眼时,四周景象已彻底变了。
他们站在一条青石板路上,两边是朱漆门廊,檐角铜铃叮咚作响。
苏蘅低头,见自己身上穿的是昨日在药园试种新菊时的粗布裙,而身侧的“萧砚”正穿着月白锦袍,腰间挂着镇北王府的玄玉,与她初遇时的模样分毫不差。
“这是...县主府的回廊?”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撞进“萧砚”怀里。
对方的手搭在她肩上,温度与真实的萧砚一般无二:“蘅蘅,你又在想什么?”
苏蘅的心跳陡然加快。
她记得第一次见面正是在县主府,当时她为治县主怪病被当作妖女,是萧砚掀了廊下的花盆,用碎瓷片划破自己手掌,说“灵植师的血能引菊,我倒要看看她是妖是医”。
此刻“萧砚”的眼睛里没有那道冷冽的光,反而含着温软笑意,与记忆里初见时的疏离判若两人。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她突然开口,声音发颤。
“自然记得。”假萧砚的手顺着她脊背轻抚,“在县主府的回廊,你穿月白衫子,发间别着野菊。”
苏蘅攥紧袖口。真实的第一次见面,她穿的是洗得发白的灰布裙,发间哪有什么野菊——那是三日后她治好了县主,萧砚来药园送她的。
她望着假萧砚眼里的温柔,忽然笑了:“那你记得,当时你为什么掀花盆?”假萧砚的瞳孔微缩。
苏蘅的金纹在掌心炸开,灵火裹着野蔷薇的香气腾地燃起。
她反手扣住假萧砚的手腕,触感果然像触到了一团雾气:“因为你根本不是他!”火焰舔过幻象的瞬间,四周景象开始崩塌,朱漆门廊化作飞灰,露出背后血色的山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