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冰凉的穗丝。一股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一丝暖流,缓缓淌过冻僵的心口。
他低下头,不再看师父。只是用那只布满冻疮的手,更紧地握住了那根绑着冰蓝剑穗的枯枝。
日子像孤霜峰顶冻住的溪流,缓慢地淌着。沈沧澜依旧每天跟着洛云归练那枯燥的剑式,依旧啃着硬邦邦的石板馍,依旧冻得手脚发麻。但好像……又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青珏来得更勤了。有时落在他肩头,用那淡金色的喙轻轻梳理他乱糟糟的头发;有时在他练剑时,停在不远处的枯枝上,歪着小脑袋看,偶尔发出一两声清脆的鸣叫,像是在给他打气。
这天下午,沈沧澜拖着疲惫的身子,拄着那根绑了冰蓝剑穗的枯枝,一瘸一拐地往自己那间冰冷的石屋挪。刚绕过一块巨大的山岩,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喧闹声。
是几个穿着杂役弟子灰布短褂的半大孩子,正围在一处背风的石窝里,撅着屁股不知道在扒拉什么。看年纪,最大的不过十一二岁,小的才七八岁,脸蛋都冻得红扑扑的,哈着白气。
“嘿!快看!这块像不像把剑?”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举起一块边缘锋利的黑色石头,兴奋地嚷嚷。
“不像不像!我这个才像!你看这尖儿!”另一个瘦小的孩子不甘示弱,举起一块长条形的冰溜子。
“都让开!看我找到的宝贝!”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丫头挤开众人,得意洋洋地举起手里一个东西——那是一只冻僵了的、不知名的小甲虫,黑黢黢的,几条腿蜷缩着。
“切!死虫子!有啥好看的!”虎头小子不屑地撇嘴。
“就是!丑死了!”瘦小子附和。
小丫头嘴一瘪,眼圈瞬间就红了:“你们……你们才丑!我的虫虫最好看!”
沈沧澜的脚步顿住了。他站在不远处的雪地里,看着那群吵闹的孩子,下意识地想绕开走。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被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习惯了沉默。跟这些叽叽喳喳的小东西打交道?他只觉得头皮发麻。
就在他准备转身的时候,那个扎冲天辫的小丫头一扭头,正好看见了他。
小丫头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也顾不上委屈了,蹬蹬蹬就跑了过来,仰着小脸,好奇地打量着他,尤其是他手里那根绑着冰蓝剑穗的枯枝。
“瘸腿师兄!”小丫头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声音在寒风里格外清晰,“你的棍子上绑的啥?亮晶晶的,真好看!”
沈沧澜身体一僵,握着枯枝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瘸腿师兄……他垂下眼,兜帽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
“是剑穗!”小丫头自顾自地说着,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那点冰蓝微光,“我能摸摸吗?”
沈沧澜没吭声,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本能地想后退,想把枯枝藏到身后。
“小铃铛!别乱碰人家的东西!”那个虎头小子也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小丫头,警惕地看了沈沧澜一眼,尤其是他那双异色的眼睛和一身破旧的棉袄,“他是洛师叔捡回来的那个……听说可凶了!小心他咬你!”
“才不凶呢!”叫小铃铛的丫头甩开虎头小子的手,固执地看着沈沧澜,“师兄的穗子好看!比我的虫虫还好看!”
沈沧澜依旧沉默着。他看着眼前这个冻得脸蛋通红、眼睛亮晶晶的小丫头,看着她伸出来又缩回去的小手,看着她眼里纯粹的好奇和一点点……羡慕?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拒绝?呵斥?还是像以前在北境那样,用凶狠的眼神吓退这些烦人的小东西?
他握着枯枝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枯枝末端,那枚冰蓝的剑穗在惨淡的日光下,流转着温润清冷的光。
过了好一会儿,在几个孩子或好奇或警惕的目光中,沈沧澜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将握着枯枝的手,往前递了一点点。
动作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