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还沾着李福全的血,和沈一肩膀上的血,温度一样。
指尖摸着环身的刻痕,十年前那个攥着半块玉佩哭鼻子的小家伙,终于要从记忆里走出来了。
清洗行动一直持续到深夜,当沈一回到东宫寝殿时,烛火已经昏昏沉沉的。
沈星辞趴在书案上睡着了,胳膊下压着那本被沈一批注的《孙子兵法》,书页上的墨字沾着他的口水,晕成小小的一团。
沈一站在案前,目光落在太子的睡脸上。
没了戾气的眉眼,在烛火下格外柔和,唇角微微张着,发出浅浅的呼吸,带着没清干净的寒毒的凉意,却奇怪地让人安心。
他忽然从袖子里摸出一支炭笔——那是白天批注兵书时,沈星辞塞给他的,说“有想法就画下来”。
炭笔在指间转了半圈,像握着短刃时的姿势,可在碰到纸的那一刻,变得特别轻特别柔。
画像上的沈星辞,眉峰比现实里柔和了些,唇角被他添了点弯度,像在笑。
沈一的指尖悬在画像的唇角,忽然想起春猎时,那点抹上去的血,温热得像要渗进皮肉里。
沈星辞的睫毛颤了颤。
却没睁眼,只是悄悄调整了呼吸,让自己看起来睡得更沉。
他能感觉到沈一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带着种和警惕不一样的专注,像在描什么稀世珍宝,连呼吸都放得特别轻。
炭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比金环的震颤更让人心里一动。
沈星辞的指尖在袖子里攥紧,金环的刻痕硌着掌心,带来清楚的痛感,提醒他这不是梦。
那个在暗卫营里磨了十年的孩子,终于在他的画像里,露出了点属于“赵珩”的温柔。
沈一画完最后一笔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有点亮了。
他把画像折成小小的方块,塞进贴身的衣袋里,那里贴着心口,能清楚地感觉到布料下的震动。
转身时,却发现沈星辞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支着胳膊看他,金环在指尖转得轻响,眼底带着开玩笑的笑。
“偷画本宫?”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轻轻拂过沈一的心尖,“画得好看吗?”
沈一的耳尖一下子红透了。
“属下……”他想解释,却被沈星辞抬手拦住了。
太子忽然凑近,金环的凉意擦过他的下颌,指腹停在他唇角——那里还沾着点炭灰,是画到忘乎所以时蹭上去的。
“比兵书上的字,”沈星辞的声音低得像悄悄话,“差远了。”
沈一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
后颈的旧疤烫得像团火,耳后的朱砂痣却凉得像冰,两种极端的感觉在他身体里冲撞,让他几乎站不稳。
他忽然抓住沈星辞的手腕,金环的刻痕硌着两人的掌心,力气大得像要嵌进骨血里。
“殿下……”
他的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颤抖,“那半块玉佩……”
沈星辞的金环突然停住。
目光撞进沈一泛红的眼底,那里映着自己的影子,像一幅终于画完的画,在晨光里,露出了藏了十年的落款。
窗外的鸟叫打破了黎明的安静。
沈一松开手时,金环从两人指间滑落,砸在书案上的《孙子兵法》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在为这场迟到了十年的相认,敲下第一声钟。
沈星辞弯腰去捡金环时,忽然笑了。
那笑意漫过唇角,爬上眼角,带着释然,也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
“沈一,”他的指尖划过对方耳后的朱砂痣,那里的温度终于变得滚烫,“或者,我该叫你赵珩?”
沈一的睫毛轻轻颤动,却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沈星辞的眼睛。
那双总是带着戾气的眸子里,此刻盛着的晨光,和记忆里桃花树下的光斑,终于重叠在一起。
金环在书案上轻轻震动。
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