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窒息的凝重气氛中,后堂一名女官脚步匆匆却轻盈地趋近,在王康身侧低语数句。王康紧蹙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舒展了一丝,对阶下文武缓声道:“内府来报,公孙夫人辰时平安分娩,又添一子。母子均安。”
肃杀之气为之一缓,近臣们纷纷面露恭贺之色。王康略一沉吟:“漳水汤汤,润泽冀南。此子便名王漳。愿其如长河,泽被生民。”恭贺之声刚起,尚未落下余音,堂外骤然响起一阵急促得如同爆豆般的马蹄声!那蹄声由远及近,带着十万火急的焦灼,直扑州牧府大门!
“报——!雁门关八百里加急军情!”一名斥候背插三支染血的赤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入大堂,扑倒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嘶哑的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极度疲惫和惊惶:“吕布!吕布率残部叩关!求…求降!”
“吕布?!”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在死寂的大堂中炸开!程昱勃然变色,一步跨出班列,须发戟张,厉声喝道:“吕布?!此三姓家奴,虓虎之性!先弑丁原如屠猪狗,再诛董卓如刈草芥!凉州军血洗长安,天子蒙尘,公卿喋血,皆因此獠背盟弑主、引狼入室所致!其反复无常,豺狼心性,天下皆知!今穷途末路,如丧家之犬来投,必是包藏祸心,欲效丁原、董卓故事!此獠不除,必为并州心腹大患!请主公当机立断,立斩吕布及其党羽于雁门关下,传首四方,以儆效尤!绝此后患!”他言辞激烈,目光如电,直刺王康,仿佛吕布就在眼前,恨不能生啖其肉。
“仲德公此言差矣!”陈宫几乎同时闪身而出,挡在程昱身前,语速急促而清晰,“吕布固然反复,然其勇冠三军,天下无双!虎牢关前独战三英,其威名赫赫,四海豪杰谁不钦服?今若因其穷蹙来投而杀之,天下人将如何看待我并州?必谓主公不能容人,心胸狭隘!四方怀才抱艺之士,闻此寒心,裹足不前,此乃自断臂膀!此其一害也!”
他环视众臣,声音愈发沉稳有力:“其二,吕布虽败,其麾下侯成、宋宪、魏续、曹性、郝萌、魏越等辈,皆百战余生之骁将,剽悍敢死之徒!其所携残部,虽仅二三千众,然皆是追随吕布多年、历经恶战的亡命精锐!若主公拒而不纳,甚至妄加屠戮,此辈困兽犹斗,必作殊死反扑!雁门关外,顿成修罗战场!纵能歼之,我边关将士亦要付出多少无谓死伤?边郡黎民,又遭几番蹂躏?此乃二害也!”
陈宫深吸一口气,趋近王康几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传入王康耳中:“主公,昱有一策,可暂安此虓虎之心。闻吕布有一女,名唤吕雯,年方十四,待字闺中,颇有英气。主公若纳此女为妾室,结以姻亲,示以恩宠厚待。吕布虽桀骜,然爱此女如掌上明珠,视其前途,必暂收爪牙,俯首听命。此乃羁縻之策,缓兵之计!待其入我彀中,削其羽翼,散其部众,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堂内再次陷入死寂。程昱怒视陈宫,胸膛起伏。高顺、于禁等将领面色凝重,赵云手按剑柄,典韦虎目圆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康身上。他依旧端坐,目光低垂,仿佛在凝视案上剑格那冰冷繁复的花纹。手指在剑格上轻轻叩击,发出极有规律的、细微的嗒嗒声,如同沙漏在计算着时间,又如同战鼓在压抑地蓄势。
窗外的寒风掠过屋檐,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堂内炭火熊熊,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时间仿佛凝固了。良久,王康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程昱焦灼的脸,陈宫期待的眼,最终落在那名仍跪伏在地、浑身颤抖的雁门斥候身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斩断了所有的争论与迟疑:
“开雁门关,引吕布一行,入晋阳。”
二月初一,晋阳城笼罩在料峭春寒之中。驿馆的大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被推开,一股浓烈的血腥、汗臭、马匹的膻味和冰雪的寒气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吕布当先踏入院中。
曾经那个金冠束发、雉尾摇曳、跨赤兔马、持方天戟,睥睨天下的虓虎温侯,此刻已荡然无存。他须发虬结,纠结成缕,沾染着暗红的血污和黑色的泥垢。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