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李莫愁捧着水杯,指尖冰凉。她低着头,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那日离开后……脑子里全是乱的……不知道该去哪……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只能漫无目的地走……到处都是仇家……要躲……有时候躲不过……就杀了……”她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曾经的狠戾,随即又被巨大的迷茫覆盖,
“后来,发现不对劲月事迟了,再后来反应越来越厉害,才知道我有了……”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当时的无助和挣扎:“我当时真想,真想一掌打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下不去手。我一摸肚子,一想到那天晚上……想到你,我的手就软了。”
她声音颤抖,带着一丝后怕和一丝连自己都说不清的依恋,“月份越大他在肚子里动,踢我那种感觉好奇怪好好安心,我不能不要他,可我又不敢回来,我怕……怕师妹恨我怕你不要我们……”
泪水再次滑落,她哽咽着:“我找过好些地方想悄悄生下他,自己养大可是,越到要生的时候我就越想……越想找你。越想回到这里,哪怕师妹把我打出去,哪怕你……你……”
后面的话,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那是对未知的恐惧,更是内心深处对一个强大依靠近乎本能的渴求。
她跋山涉水,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终南山,与其说是为孩子找个父亲,不如说是为自己漂泊无依的灵魂寻找一个归宿。
而这个归宿,在她潜意识里,竟只有这个只见过一面、夺了她身子、却又给了她新生力量的彭君。
彭君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只是适时地伸出手,用拇指指腹温柔地揩去她脸颊上的泪珠。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都过去了。”彭君低声安慰,声音平稳而可靠,“这里就是你和孩子的家。”
听到“家”这个字,李莫愁的泪水流得更凶了,却是带着释然。
“……师妹那里……我会去说……”彭君看着她,做出承诺,“她性子虽冷,但心地纯善。有我在,不会让你们受委屈。”
这句承诺仿佛卸下了李莫愁心头最后的巨石。紧绷了近一年的神经骤然松弛,加上长途跋涉的极度疲惫,以及面对彭君后彻底放下的心防,强烈的困倦瞬间袭来。
她喃喃地应了一声,声音几不可闻,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身体不由自主地歪向彭君。
“……跟着你……好好过……”细微得如同呓语的话语飘散在空气中。
彭君轻轻扶住她,小心地将她横抱起来。怀中的人儿已然沉沉睡去,眉头舒展,呼吸均匀,紧抓着他衣襟的手也终于松开。
彭君抱着她走进卧室,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铺着柔软床品的大床上,替她盖好薄被。看着她沉睡中依旧带着一丝疲惫却安然的容颜,彭君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而珍重的吻。
做完这一切,他才悄然退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他没有看到的是,就在房门关闭的刹那,床上本该沉睡的李莫愁,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桃花眼中的水雾尚未完全褪去,却盈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释然,有委屈,更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心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