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到街市上自由的空气,荣安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雍王的突然出现和解围,非但没有让她安心,反而让她感受到了更大的危机和更深的束缚。
这位雍王,相貌儒雅,气度雍容,言谈看似温和讲理,但能在这诡谲的朝堂屹立不倒,甚至拥有让骄纵郡主都忌惮的权势,其心机手段,绝对深不可测。他今日出手,绝不仅仅是路见不平,更像是……一种宣示主权和警告。
阿修罗见荣安出来,连忙迎上来:“阿安,你没事吧?俺刚才好像看到有侍卫堵门,差点就冲进去了!”
荣安摇了摇头,脸色凝重:“没事,先回去再说。”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奢华精致的撷芳斋,心中寒意更盛。蔡京、太后、李畴、雍王、还有这些宗室贵女……她仿佛陷入了一张巨大而复杂的权力之网,每一步都可能触及致命的丝线。而原主“雪里红”留给她的,不仅仅是身份和记忆的谜团,更是一个危机四伏的舞台。她必须尽快找到破局之法,否则,必将被这汹涌的暗流吞噬。
离开撷芳斋那令人窒息的奢华与恶意,重新汇入汴京街市那看似鲜活却同样暗藏机锋的人流中,荣安只觉得心绪纷乱如麻。
蔡京之女的身份如同一道突如其来的枷锁,雍王看似解围实则更深的捆绑,还有那些宗室贵女们毫不掩饰的敌意……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一种深陷泥潭的无力感。
而这一切混乱的漩涡中心,似乎都隐隐指向同一个人——李畴,或者说,阿六。
那个冷漠疏离、沉默寡言、身手诡谲的皇城司同僚,那个拥有着显赫悲壮家世和惊人容貌的陇西李氏独苗,那个与原身有着说不清道不明过往的男子。
荣安忍不住侧头,看向身旁依旧有些气鼓鼓、为刚才没能“大展拳脚”而遗憾的阿修罗,状似随意地开口问道:“阿修罗,你……对阿六,了解多少?”
阿修罗正盯着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咽口水,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瓮声瓮气地道:“阿六?那当然了解啊!俺跟他可是过命的交情!”
“我不是说这个……”
荣安斟酌着用词:“我是说……他家里的事。听说,他家……”
阿修罗脸上的憨厚神色收敛了些,铜铃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得的沉重和敬意。他左右看了看,压低了些声音,虽然依旧如同闷雷:“阿安,你是说陇西李氏的事儿吧?唉……说起来,阿六他家,真是满门忠烈,也是……满门惨烈啊!”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发自内心的钦佩与惋惜:“俺也是听老辈人说的。阿六的曾祖、爷爷,都是跟着狄青狄大将军打西夏的好汉子,战死在沙场上。到了他爹和他那几个叔伯那一辈,更是了不得!辽人、金人,哪个不是凶残无比?李老将军和他那几个兄弟,镇守西北边关几十年,大大小小上百仗,就没怂过!杀得胡人闻风丧胆!”
阿修罗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些,带着热血男儿对英雄的向往,但随即又低沉下去,拳头微微握紧:“可……可好人不长命啊!十年前,金狗大举南下,围攻太原府,李老将军率军驰援,血战了七天七夜!最后……最后城破了,李老将军和他带去的三个儿子,全部力战而亡,尸骨都没找全……消息传回汴京,李家……就剩六哥这一根独苗了,那时候六哥才……好像刚束发没多久?”
荣安听得心头震动。满门男丁,几乎尽数殉国!这是何等的悲壮与惨烈!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少年李畴,一夜之间从天之骄子沦为孤身一人,承受着怎样的巨痛。
“那……他母亲和其他女眷呢?”
她轻声问。
阿修罗摇了摇头,脸色更加黯然:“李老夫人性子刚烈,听闻噩耗,当夜就……就跟着去了。其他女眷,散的散,改嫁的改嫁……诺大个陇西李氏,曾经何等风光,转眼就……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所以,你别看阿六现在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俺知道,他心里苦啊!那么一大家子人,说没就没了,就剩他一个……换谁谁也受不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