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稀薄的晨曦,如同稀释了的蛋黄,勉强涂上青云中学教学楼东侧斑驳的墙皮时,林远已经像一枚嵌入校园肌理的铆钉,准时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清晨的寂静中格外清晰。他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旧书报、粉笔灰以及一丝若有若无消毒水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味道不馥郁,甚至有些陈旧,却像一味安神香,瞬间抚平了他早起赶路的最后一丝倦意。
他总是第一个到。这习惯,从他十年前那个手忙脚乱的秋天开始,就一直顽固地保持着,如同生物钟般精准。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几排老旧的办公桌整齐排列,上面堆叠着高低不一的作业本和教材,像一片微缩的、沉默的山脉。阳光尚未完全越过高高的窗沿,室内光线晦暗,一切都笼罩在一种朦胧的、等待被唤醒的氛围里。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没有开灯,任由那清冷的晨光一点点驱散黑暗。他的办公桌,堪称青云中学“历史文物”展览角。桌角那台电脑,主机箱运转时发出的嗡鸣声像一位患了慢性支气管炎的老人;旁边那个印着“为人师表”、漆皮剥落得快要“表里不一”的保温杯,忠实地陪伴了他无数个口干舌燥的课间。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桌面上。
正中央,摊开着一本摊开的语文练习册,上面是他昨晚批改到一半的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一个学生写道:“我的理想是当一名游戏主播,因为可以天天打游戏,还有很多人给我刷火箭。”他在旁边用红笔批注:“目标明确,但建议思考如何将兴趣转化为更具创造性的职业,比如游戏策划或程序设计。PS:火箭很贵,理性消费。” 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这混搭风批语,颇有他当年的神韵。
练习册旁边,放着杨帆昨晚送来的、请教他意见的教学设计。题目是《如何让古文“活”起来——以<阿房宫赋>为例》。他拿起来翻了翻,看到杨帆在教学设计里,大胆地引入了“假如你是秦二世,如何避免亡国”的模拟决策环节,还附上了几张她自制的、带着Q版秦始皇头像的PPT草图。林远嘴角弯了弯,这丫头,胆子是越来越肥了,这路子可比他当年野多了。他拿起铅笔,在“模拟决策”旁边写道:“想法甚好,注意控制课堂节奏,防止演变成‘暴君吐槽大会’。可补充杜牧创作背景,加深理解。”
然后,他的视线被桌角一样东西吸引。
那是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有点毛糙的小纸条,像是从作业本上匆匆撕下来的。没有署名,只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
“林老师,我爸妈昨晚又吵架了,还摔了东西。我好烦,上课老走神,对不起。”
字迹稚嫩,带着显而易见的沮丧和无助。
林远拿起这张轻飘飘的纸条,眉头微微蹙起,指尖在那“又”字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这种来自家庭的情绪碎片,往往是最棘手,也最让人心疼的。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孩子写下这行字时,低垂着脑袋,眼圈可能还红红的样子。他没有立刻写下什么回复,而是将纸条小心翼翼地压在了那盆绿植的下面,仿佛让这片小小的绿叶,暂时分担一份沉重。
接着,他看到了窗台上那盆绿植。
这盆当初蔫头耷脑、被他用过期茶叶和偶尔过剩的茶水勉强救活的植物,如今竟展现出惊人的生命力。主干比之前粗壮了些,虽然依旧算不得挺拔,却顽强地向上伸展。最惹眼的是,在原来那几片老叶子旁边,又冒出了两片嫩绿的新芽,小小的,带着绒毛,在晨曦中怯生生地舒展开,仿佛在试探着这个并不算特别友好的世界。叶尖还挂着一滴细微的、可能是昨晚杨帆浇水时不小心溅上的水珠,在微弱的光线下,像一颗微型钻石,闪烁着微弱却执拗的光芒。
这盆绿植,就像他在这所学校十年历程的无声见证者——从最初的濒临枯萎,到挣扎求生,再到如今这不算繁茂、却坚定向上的姿态。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办公桌一角,那个印着“桃李满天下”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