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个背影消失在教学楼的阴影里,当那扇沉重的玻璃门缓缓合拢,将内外两个世界彻底隔绝,一种奇异的、真空般的寂静,骤然笼罩了青云中学的门口。
之前所有的喧嚣、鼓励、泪水和击掌的余响,都被这扇门吞噬殆尽。只剩下灼热的阳光,肆意倾泻,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门外每一颗悬在半空的心。
那片燃烧的“红色方阵”——送考的老师们,并未立刻离去。他们像是完成了一场盛大仪式的前奏,此刻,进入了更为煎熬的乐章——等待。王主任和校长低声交谈了几句,目光不时扫向寂静的教学楼,然后走向校门口临时搭起的遮阳棚。其他老师也三三两两地散开,有的靠在墙边阴凉处,有的则和相熟的家长站在一起,但所有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胶着在那栋吞噬了他们学生的大楼上。
林远,是这片红色中最沉默的一块。
他没有去寻找阴凉,也没有加入任何交谈。他只是默默地、一步一步地,走到正对着考场教学楼方向的一棵老梧桐树下。树干粗壮,投下了一片不大却坚实的阴影。他背靠着粗糙的树皮,仿佛能从这棵历经风雨的老树身上汲取某种支撑的力量。
他就这样站着,像一棵生根的树,目光穿透灼热的空气,牢牢锁定在远处那栋楼的某一个窗口——他知道,他的七班,就在那一层。
家长的众生相
警戒线外,是更为庞大的家长军团。他们失去了目光追随的目标,瞬间变得无所适从。最初的几分钟,人群还保持着一种克制的安静,但很快,焦灼便开始在沉默中发酵、蔓延。
李浩的父亲,李建国,独自一人蹲在马路牙子边上,那身不怎么合身的西装后背,已经被汗水洇湿了一大片。他手指间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考场周围严禁吸烟),只是无意识地、反复地捻动着,粗糙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地面,那张曾经被酒精和暴躁侵蚀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空白的、近乎虔诚的紧张。这个曾经用拳头和怒吼解决问题的男人,此刻显得如此笨拙而无助。
吴明的父母则选择了不断走动。他们无法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三分钟,就像两只被无形鞭子驱赶的陀螺,在有限的树荫下绕着小小的圈子。吴明母亲手里紧紧攥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指节捏得发青,不时抬起手腕看表,尽管那指针似乎黏着不动。她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重复着某种自我安慰的魔咒。吴明父亲则双手抱胸,眉头锁成了深深的“川”字,目光时而锐利地射向教学楼,仿佛想穿透墙壁看清里面的状况,时而又无力地垂下,盯着自己擦得锃亮的皮鞋尖。
陈小雨的母亲坐在自带的小马扎上,姿态看似镇定,却一直无意识地用手帕擦拭着根本没有汗的额头。她旁边,孙薇的母亲正不停地给身边的家长(无论认识与否)分发零食,仿佛通过这种不断的、机械式的“给予”行为,才能缓解自己内心的焦灼。
更多的家长,或倚或靠,或站或坐,形成了各式各样的凝固剪影。他们手中的扇子无力地摇动着,驱不散心头的燥热;他们带来的各种饮料、水果、点心,原封不动地放在脚边,无人有心思触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防晒霜、汗水和青草气的复杂味道,但更浓的,是一种无声的、巨大的期盼与担忧凝结成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时间的黏滞与林远的“扫描”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正常的流速。
它变得黏稠而迟滞,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手表的秒针每一次艰难的跳跃,都发出如同惊雷般的巨响,敲打在等待者的耳膜上。
林远依旧靠着梧桐树,一动不动。他的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他也恍若未觉。他的目光,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扫描仪,缓缓地、细致地,掠过考场外的每一寸景象,掠过每一位家长写满故事的脸。
他看到那位开着豪车、平日里在家长群中高谈阔论的老板,此刻正毫无形象地蹲在花坛边,双手插进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