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由皇室默许、甚至主导的,系统性的、惨无人道的生命掠夺!
她的目光在室内飞速搜索,最终定格在石室最深处的一张玄铁供桌上。
桌上,供奉着一只上了三重锁的乌木匣。
小满回过神来,用那柄无往不利的薄刃匕首,干净利落地撬开了三道锁。
匣盖开启,一本厚厚的、用金丝线装订的册子静静躺在其中。
册子封面,是四个触目惊心的朱红大字——《育嗣实录》。
沈知微戴着手套的手指微微颤抖,翻开了扉页。
一行由帝王朱笔亲批的字迹,如利剑般刺入她的眼帘:
“凡非正嫡所出、疑涉外臣血脉、或体质孱弱者,即行摘除,养于瓮中,待机而用。”
待机而用?用什么?用这些未成形的生命做什么?!
巨大的愤怒与寒意攫住了她。
她一页页翻下去,每一页都是一桩血淋淋的罪证。
直到她翻到其中一页,瞳孔猛然收缩。
“癸未年三月初九,取苏氏胞中三月胎,形貌俱全,声息可闻,暂存七号瓮。”
七号瓮!
那就是苏氏那个被宣告“胎死腹中”的亲生儿子!
他不是死了,他是在将近足月、甚至已经有了呼吸的时候,被活生生从母亲的身体里取了出来!
沈知微立刻合上实录,将其紧紧抱在怀中,转身对小满道:“回冷宫!”
当她带着满身寒气再次出现在苏氏面前时,这位废妃正对着窗外的枯枝发呆。
沈知微摒退左右,将《育嗣实录》中那段记录递到她眼前。
苏氏浑浊的眼睛看了许久,才辨认出上面的字迹。
下一刻,她没有哭,反而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暗红的黑血猛地呕在地上。
然而,她的脸上却绽开一个诡异而灿烂的笑容,泪水混合着血沫从眼角滑落。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的孩儿……他就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活着!”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颤抖着手从早已干枯的发髻中摸索着,取下最后一枚固发的玉簪。
“咔”的一声,她将玉簪从中折断,里面竟藏着一小卷被蜡封住的羊皮纸。
她将羊皮纸塞进沈知微手中,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恳切:“这是当年……那个接生的嬷嬷偷偷为我拓下的……他的脚印。她是个好人,后来被灭口了……沈知微,你若有朝一日能找到他,请告诉他……他不是孽种,他是我用命换来的光!”
沈知微郑重地接过那卷承载着一位母亲所有希望的拓片,只觉得它重逾千斤。
这一刻,她的心中燃起一团前所未有的烈火。
这一战,不再只为自救,不再只为破案,而是要为这宫中所有被抹去姓名、被当做器皿、被无声无息牺牲的女子和她们的孩子,讨一个公道!
当夜,尚药局灯火通明。
沈知微以一夜未眠的代价,拟就了一份《请废育嗣秘库疏》。
疏中,她用最冷静、最专业的笔触,列举了秘库中近十年来可查验的三十六名“被摘除”胎儿的记录,并从医学角度犀利指出,此等骇人听闻的“摘除术”,正是导致近年来宫中多位嫔妃反复流产、滑胎、甚至终身不孕的元凶!
这秘库,不是在“延嗣”,而是在绝了皇室的根!
她将副本小心翼翼地交给小满:“藏到讲习堂的地砖下,最安全的地方。”
随后,她拿着原件,第一次主动踏入了东厂的大门。
谢玄在密室中看完了整份奏疏,许久没有说话。
密室里的烛火被他身上散发的寒气压得几乎要熄灭。
最终,他提起朱笔,在奏疏的末尾,用他那苍劲的笔锋,加批了一行字:
“此库存在,乃皇室之耻;若公之于众,亦是江山之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