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灵活得像一道银光。
她没有理会那些古籍上的经络图,而是以一个现代外科医生的视角,精准地剖开了尸首的颈部与胸腔。
迷走神经的走向、膈神经的分支、控制心脏节律的神经节……这些在古人眼中闻所未闻的“通路”,在她手下被一一清晰地剥离出来。
她以炭笔在另一张巨大的人形图上,将这些神经与血管的走向一一标记,制成了一幅独一无二的《针灸生理对照图》。
接着,她又仿照周嬷嬷的乌银针,打造了十二枚带有精准刻度的银针,在一块从御膳房讨来的猪颈上反复演练。
她要确定的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气感”,而是刺激不同神经所需的、精确到毫米的深度。
第三日夜里,当最后一支蜡烛燃尽时,沈知微终于直起了酸痛的腰。
她眼中闪烁着确定无疑的光芒。
原来如此!
所谓的“金针渡厄术”,真正可能起效的,只有刺激心脏的膻中穴和刺激呼吸中枢的水沟穴(人中)。
其余所有穴位,不过是故弄玄虚的仪式性冗余。
更可怕的是,白砚之所传的针序中,要求深刺足底的太冲穴,她通过解剖发现,那里正是足底静脉丛最密集之处。
若施针者手一抖,深度稍有偏差,极易穿透血管,引发血栓甚至败血症!
这哪里是救人,这分明是一套有着巨大医疗风险的、伪科学的杀人流程!
春试当日,金殿之上,气氛肃杀。
龙椅上的皇帝隐在明黄的帷幕之后,只遣了一名心腹大太监立于阶下监试。
裴昭媛被抬上软榻,安置在殿中。
她面色青紫,嘴唇发黑,胸口不见起伏,若非尚有一丝体温,与死人无异。
太医轮流上前诊脉,皆是面色凝重地摇着头,脉象全无。
白砚之立于百官之前,一身崭新的官服衬得他意气风发。
他瞥了一眼从容走来的沈知微,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冷笑:
“沈协理,你素来惯用剖腹剜肠的虎狼之术,今日这等以气御针的精微活计,你可敢以一根银针,定人生死?”
挑衅之意,昭然若揭。
沈知微仿佛没听见,径直走到榻前。
她没有去摸脉,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取出一个形制古怪的、连着两根皮管的金属圆盘,将它贴在了裴昭媛的心口。
是听诊器。
殿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异声,无人识得此为何物。
白砚之嗤笑:“装神弄鬼!”
沈知微却充耳不闻。
听诊器冰冷的另一端,传来了一阵微弱却极有规律的跳动。
心跳未绝!每分钟三十六次,节律尚存!
她迅速收起听诊器,手指又轻探上裴昭媛的颈动脉,感受到了同样微弱的搏动。
迷走神经异常亢进导致的心动过缓!
她心中已然明了。
她从针包中取出一枚自己打制的、带有刻度的银针,在酒精灯上燎过。
就在白砚之准备看她如何按照古法施展“渡厄术”时,沈知微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动作。
她避开了头顶的百会,也无视了手腕的内关,而是精准地将针尖对准了裴昭媛两乳之间的膻中穴,稳稳刺入。
不深不浅,正好三分。
而后,她以一种极其细微的频率,捻转,轻提。
片刻之后,一直如同死尸的裴昭媛,指尖竟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竖子敢尔!”白砚之骤然起身,厉声喝道,“你竟敢擅自更改祖宗传下的针序?!此乃大不敬之罪!”
沈知微缓缓拔出银针,针尖上,带着一星殷红的血珠。
她没有反驳,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就地伏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