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官写史,凭的是六部九卿的档册。若档册本身就是谎言,我等穷尽一生所修之史,岂非千古笑话?”
沈知微静静听完,从案上取过一份《真实医案簿》的残页复印件,递了过去。
“裴编修,你要的证据,不在史书里,在药渣堆里。”
裴文远接过那张焦黑的纸片,当他看清上面那行“产女胎,形完而息绝”的字迹时,这位以冷静克制着称的史官,双手竟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甄别司的另一间屋子里,小蝉正襟危坐,在她面前,是几十份按照新规送来的“三分离医案”。
这是她第一次独立主持医案的数字化录入。
她摒弃了繁琐的天干地支纪年,采用了沈知微教她的索引系统。
“昭阳宫,李才人,孕三十六周,庚三号……”她口中念念有词,指尖在算盘和纸页间飞舞,将每一个关键信息转化为一组组独特的编码。
患者姓名、生育周期、宫苑编号,构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索引,让她能在堆积如山的卷宗里,瞬间定位到任何一个人的健康史。
门被轻轻推开,典药官程怀仁探进头来,见四下无人,快步走到小蝉身边,塞给她一个薄薄的油纸包。
“这是大人前日让我查的。”他压低声音,神情紧张又兴奋,“我对比了崔元朗一系过去五年给玉芙宫那位宠妃开的所有安胎药方,发现一个规律。每次她怀孕不到三月,方子里都会添一味极难察觉的‘鳖甲’,分量虽微,但久服必致滑胎。可每一次的脉案上,都只写着‘胎动不安,宜静养’!”
小蝉心中一凛,这又是一桩看不见血的谋杀。
她郑重地收好纸包,对程怀仁点点头:“程大人放心,这些都会被记下来。”
夜色深沉,被烧得只剩骨架的档案阁在月光下如同一座巨大的坟蟇。
白太医独自一人提着灯笼,走在这片废墟之中。
东厂的人已经撤走,但这里成了所有太医不愿踏足的禁地。
他凭着记忆,在灰烬中找到了一个被烧得半毁的暗格。
从里面,他摸出了一本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陈旧册子。
这是他三十年前,还是个小太医时,亲手所书的原始诊疗记录。
他颤抖着手翻开,借着昏黄的灯光,找到了那一页。
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记录着一场他早已不愿回首的接生。
在最终结果一栏,他久久地凝视着自己当年写下的三个字——“女胎夭”。
那时,他刚入太医院,意气风发,被恩师崔元朗的“忠君护国”之言说动,以为闭上眼睛,改动几个字,就能保住皇室颜面,稳固储君之位。
他以为自己是在维护江山社稷。
“我以为……我以为我是在护江山……”他枯瘦的手指抚过那冰冷的字迹,浑浊的老泪终于决堤,“可这江山……这江山,竟是建在这些死孩子身上的吗?”
一声惊雷划破夜空,惨白的闪电一瞬间照亮了他沟壑纵横的脸,和他眼角那滴悔恨的泪。
同一时刻,甄别司内,一封没有署名的信笺被悄悄放在了沈知微的桌上。
她展开信纸,上面只有一行狂傲的字:
“你改得了案,改不了命。”
沈知微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随手将信纸投入了身旁的火盆。
橘红色的火焰瞬间舔舐着纸张,将那行字化为一缕青烟。
她的目光,越过跳动的火焰,望向墙上那幅新挂上去的《医者誓约》石碑拓片。
那是她亲笔所书,每一个字都刻着现代医学的灵魂。
下一刻,她重新坐回案前,铺开一张崭新的宣纸,提起了笔。
她要做的,不只是记录,更是立法!
她蘸饱浓墨,在那张足以改变整个王朝后宫命运的纸上,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