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温度,却比任何斥责都更具分量,“但死,是最无用的赎罪。你若肯在流放地,拿着这本册子,挨家挨户地教人如何辨别毒水,如何过滤井水,如何处置病死的牲畜,每救活十个人,我便为你向陛下请旨,减刑一年。”
赵三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沈知微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锐利,直直刺入他的眼底:“愚,不是原罪。可明知自己愚钝,却放任这愚钝去伤害他人,甚至将愚昧当作真理传播,便是帮凶,是共犯。去吧,用你剩下的人生,去把你犯下的错,一点点补回来。”
赵三颤抖着接过那本还带着墨香的册子,像是接住了自己下半辈子的命。
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这一次,没有哭喊,只有决然。
与此同时,内侍省的档案房内,文书周九龄正奉命整理刚颁行的《防疫八法》,准备誊抄后呈报内廷各司。
他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淑太妃身边那位贴身女官秦婉儿,正借着查阅旧档的名义,悄然将他刚整理好的一叠文书中,关于“水源净化”和“秽物隔离”的两页关键内容抽走了。
周九龄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恭敬地躬身,任由她离去。
待四下无人,他迅速从书案下抽出另一册早已备好的抄本,这册是“伪本”,里面关键的剂量和时辰都被他刻意改动过。
他将伪本混入即将归档的卷宗,然后,将那份真正的、一字不差的《防疫八法》真本,藏进了角落里一个废弃的尚药局药柜夹层中。
做完这一切,他故意让一小截用来标记的丝线头,从夹缝中微微露了出来,像一个不经意的疏忽,却是一个致命的诱饵。
当夜,一道黑影果然潜入档案房,精准地取走了夹层中的真本。
而她不知道的是,药柜对面的房梁阴影里,东厂的暗哨早已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风暴从未停歇,只是转入了更深的暗处。
南苑宫女的住处,小杏儿正带着几个新晋的防疫助手,给众人分发沈知微设计的竹炭滤水布。
一个管事的老嬷嬷却把手一背,冷笑道:“什么劳什子布片片,能比得上太妃娘娘亲赐的平安符?我们这儿的人,人手一道,百毒不侵!”
小杏儿没有争辩,她那张曾被疫病折磨过的脸上,透着一种超乎年龄的平静。
“嬷嬷说的是。只是这滤水布是沈掌医的将令,奴婢们不敢不从。不如这样,您挑两位信得过的人,用这布七日。奴婢也请两位曾饮过旧井水的姐妹过来,每日对比,七日后,是符纸灵验,还是这清水养人,一看便知。”
她的方法简单,却直击要害。
第三日,老嬷嬷那边便有一名宫女起了高热。
小杏儿当着所有人的面,不顾那宫女的哭闹,一把撩开她的衣袖。
只见光洁的手臂上,赫然出现了几点浅淡却扎眼的紫斑!
“嬷嬷,您看,”小杏儿的声音清亮而有力,“符纸,挡得住这个吗?”
满场死寂。
方才还笃信不疑的宫女们,看那紫斑如同看见了催命的阎王,纷纷后退。
那老嬷嬷更是脸色煞白,怔在原地,半晌,嘴唇哆嗦着,颤声问向小杏儿:“那……那我们该怎么活?”
一句话,问碎了满院的侥幸。
深夜,掌医司灯火通明。
沈知微正在翻阅从宫中各处送来的疫情快报。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除了集中爆发的浣衣局,掖庭、针工局,甚至是一些偏远的膳房,都出现了零星的发热记录。
但这些记录,无一例外,都被各宫管事以“体虚失调”、“偶感风寒”为由,草草记下,并未上报。
她霍然起身,提着灯疾步走到墙上那副巨大的皇城堪舆图前。
她手执朱笔,将所有出现发热记录的地点一一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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