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签名旁边,赫然是一个鲜红的血指印,指印旁,是柳氏清秀而决绝的字迹。
日期,辛未年七月十六,正是皇子“夭亡”的第二天。
签文的末尾,附着一行用极细笔锋写下的小字,墨色已淡,却字字泣血:“若他日归来,请告之母已代子受过,勿念。”
谢玄高大的身躯微微一晃。
他凝视着那行小字,良久,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抬手摘下了那张仿佛长在他脸上、代表着冰冷与无情的银质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俊美绝伦却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眼角一颗殷红的泪痣,此刻竟像是要滴出血来。
“我答应过她,”他的声音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褪去了所有伪装,只剩下彻骨的疲惫与执拗,“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让他回来。”
翌日,太医院正堂。
一场关乎国本、颠覆朝堂的公开验证,在沈知微的主导下,正式拉开帷幕。
正堂之上,文武百官、皇亲宗室肃立两侧。
皇帝高坐御座,神色莫测。
三重检验,环环相扣。
第一重,验体征。
太医院院使率三名资深御医,当众查验了阿履右足的“赤履”特征与背后的“凤印”烙痕,反复确认后,院使躬身回禀:“禀圣上,此二项特征,与皇室秘档《真龙录》所载,毫厘不爽!”
满堂哗然。
第二重,核档册。
尚书房史官裴文远,手捧着那本由沈知微汇编、他亲自考证的卷宗,高声宣读:“经查,辛未年七月十六,确有一婴孩经御药房密道送出,由时任缇骑校尉谢玄所部接应南下。沿途驿站、暗桩记录,皆可与霍五娘证词、南驿村志互为印证。人证物证,俱在!”
声如洪钟,字字千钧。
皇帝的脸色愈发阴沉。
终于,轮到了第三重,也是最关键的一重——光照显影。
沈知微一袭素白医袍,神情肃穆地走上堂中。
她手中托着一个琉璃盘,盘中盛着那块拼接完整的婴儿襁褓红布。
“此布,乃柳氏以特殊药材浸染而成。布中信息,寻常光线下无迹可寻,唯有遇上特定的显影药剂,方可现形。”
说罢,她将一瓶清澈如水的液体,缓缓淋在红布之上。
奇迹,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
那古旧的红布,仿佛活了过来,原本空白的布面中心,竟缓缓浮现出一行以血色写就的细字,笔锋傲骨,力透纸背:
“吾弟承统,待时而起。”
“是先帝的笔迹!”一名老臣失声惊呼。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
竟是那疯癫多年的泥范匠人耿老八,他抱着那尊先帝遗言的泥范,冲破了侍卫的阻拦,跪在殿前,用尽全身力气,将最后一道尚未刮开的泥槽,猛地刮响!
“滋啦——”
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清晰、更决绝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迎回赤履……立为储贰!”
谎言的王朝,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皇帝闭门三日。
三日后,诏书下达,召集群臣于太和殿。
裴文远站在丹陛之下,展开崭新的《玉牒》草案,声音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辛未换嗣一案,实为先帝保全真龙血脉之苦心。接生婆柳氏、掌医司沈氏母女,忠烈双全,功在社稷。今迎回皇弟,念其漂泊之苦,赐名李承安,封‘靖安君’,居南宫,参预国政。钦此。”
诏书宣读完毕的那一刻,远在奉医堂的檐角下,那只由青铜符节熔铸的铜铃,竟无风自动,发出一阵清越悠远的长鸣。
小满站在廊下,仰头听着那清脆的铃声,泪水悄然滑落,她轻声念道:“娘,您听见了吗?这次,是铃在替您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