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髓,乃人之性命根本,司掌呼吸心跳。霍军医施针的太阳穴,皮下三寸,便是此处!”她用炭笔在图上重重一点,恰是延髓的位置。
“为了让诸位看得更明白。”她说着,命人抬上一个用陶泥和动物组织制成的牛脑模型,将一根青铜针,按照霍仲达惯用的角度,缓缓刺入模型的太阳穴位置。
“进针一寸,安神定志;进针两寸,可致昏厥。但若超过两寸半……”她手腕微微用力,青铜针没入模型深处,“针尖便会刺破延髓,造成脑内出血,瞬间阻断生机!你们以为他是在驱邪护命,实际上,他是在用针尖,精准地刺向你们的命门!”
她抬起头,目光如电,直视霍仲达:“你拜的不是医神,是死神!你手中的‘护命针’,实为夺命刃!”
全场死寂,只余风雪呼啸。
“一派胡言!”不等霍仲达反驳,裴九章已一步上前,高声宣读小杏儿连夜整理好的记录。
“十七名死者,尸检结果在此!其中十五人,针刺位置与深度,皆超出安全界限!十二人,死前曾有剧烈抽搐、口角歪斜、失语等症状——此皆为脑部受损之兆,何来邪气攻心!”
“妖言惑众!”霍仲达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状若疯癫,一把抄起身边的青铜针匣,嘶吼着砸向那幅画着脑图的白布,“此等污秽之物,岂能玷污我霍家祖传圣术!”
他要毁掉那幅图,毁掉这所有让他身败名裂的证据!
然而,针匣尚未触及白布,异变陡生!
只听帐外马蹄踏雪之声骤然而至,两道黑色的鬼魅身影已如离弦之箭,破风而入!
电光石火间,一人已擒住霍仲达的独子霍小川,另一人则一脚踢飞了霍仲达手中的针匣!
“啊!”霍小川发出一声惨叫,被那人反剪双手,死死按在地上。
擒住他的人动作极快,从他靴筒里搜出三枚闪着幽光的细针!
为首者缓缓摘下脸上的鬼面具,露出一张冷峻而熟悉的脸。
正是乌勒。
他那只残缺的右耳边缘,还凝着一点尚未干涸的新血。
他单膝跪地,双手捧上一面被血浸透的铜牌,声音沙哑而沉重:“壬戌年,黑翎卫七队,奉密令隐入边军,未奉令销籍,不应注销!”
沈知微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快步走下台,从第一具尸身的怀中,取出那枚冰冷的兵籍铜牌,与乌勒手中的铜牌并列。
两块铜牌制式相同,上面都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黑羽之翎!
“这十七人,皆为非嫡系兵卒,多为当年被打散的黑翎卫旧部。”沈知微的声音响彻全场,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上,“他们无权无势,死了也无人追究。所以你们不是在救他们,而是在杀他们!”
她猛地转身,举起那幅画着脑神经的图谱,一步步走上高台,将它死死地贴在帅帐前那面迎风招展的主帅大旗之上!
“睁开你们的眼睛看清楚!如果‘镇煞针’真的能刀枪不入,为何此役阵亡最多的,恰恰是那些被施针的弟兄?你们信的不是什么祖宗训诫,你们信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窃窃私语汇成一片嗡鸣的潮水。
就连那些先前跟着霍仲达一起焚香画符的老军医,此刻也全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霍仲达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他看着被乌勒呈上的那三枚毒针,彻底崩溃了。
那针尖上淬的,是能引发心悸昏厥的蟾酥,是他用来伪造“邪气反噬”假象的最后手段。
他败了,一败涂地。
当夜,帅帐之内,灯火通明。
沈知微独坐案前,笔走龙蛇,誊写着她亲手拟定的《军中禁针七条》。
从今往后,任何未经格物实证的“秘术”,都将被彻底逐出军营。
窗棂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叩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