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提督谢玄,求见。”
谢玄一袭玄色飞鱼服,缓步入内,手中捧着一卷长轴。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御案前,行礼。
“陛下,”他的声音如玉石相击,清冷而悦耳,“臣有一物,请陛下一观。”
他将长卷在御前缓缓展开。
那是一幅长达丈余的工笔画,却非山水,而是地狱与人间的对比图。
画卷左侧,是传统的军营,伤兵被随意丢弃在营帐角落,苍蝇盘旋,血水横流,军医束手无策,伤者在腐烂与哀嚎中绝望死去,场面触目惊心。
画卷右侧,却是烽燧医坊的景象。
灯火通明,伤员按伤势轻重分区域躺卧,白臂章的医护人员穿梭其中,清洗、缝合、包扎、输液……一切井然有序,虽血腥,却充满了生的希望。
强烈的视觉冲击,让皇帝的瞳孔猛然一缩。
谢玄收起画卷,目光落在皇帝因震惊而微张的唇上,只说了一句:
“陛下若要强军,先得让人敢负伤归来。”
一句话,一针见血。
皇帝久久不语,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
他看着那份粉饰太平的捷报,又看了看谢玄呈上的、那本字字泣血的《烽火医坊实录》。
良久,他提起朱笔,在奏本上重重写下批示:
“准设‘掌医司’,专理军中战地救护事宜。司主官沈知微,秩比五品,独立于太医院,便宜行事。”
圣旨再至烽燧,已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沈知微一身素白医袍,立于“白红旗”之下,身后是整齐列队的上百名医护人员。
她接过圣旨,转身面对众人。
“从今日起,烽火医坊,更名‘掌医司’。”她的声音穿透山谷,“我宣布三条铁律。”
“其一,分级救治!凡入我掌医司者,无论将相走卒,一律按伤情定先后。红黄绿黑四色检伤旗为令,违者,军法从事!”
“其二,无菌操作!凡触伤口之器械、纱布、人手,必经沸水煮沸,烈酒洗烫。此为生死线,触之必死,犯者,同罪!”
“其三,人人可训!无论军属民妇,不问出身贵贱,只要有心向医、双手能定,皆可报名入我掌医司,学习救人之术!”
三条铁律,如三道惊雷,彻底颠覆了千百年来的医疗陈规。
说罢,沈知微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那是她从原身记忆中翻出的、被奉为圭臬的《战伤十八禁》原稿。
她看也没看,直接将书抛入身前的火盆。
“规-矩-不-是-死-的,”她一字一顿,看着火苗吞噬书页,“它要跟着活人一起走!”
火焰熊熊,映亮了她坚毅的脸庞。
“愿遵司主号令!”上百名医护人员齐齐跪倒,声震山谷,满含敬畏与狂热。
掌医司成立的第二日,黑翎军副将铁山,率领麾下百余名在战斗中伤残、却被救回性命的旧部,正式脱离原建制,向谢玄请命,归入东厂编制,专职驻防掌医司外围。
他走到沈知微面前,单膝跪地,解下自己断臂上那只磨得发亮的旧护腕,双手奉上。
“沈大人,从此,我这条命,还有兄弟们的命,就替那些没能活下来的人,守着这扇门。”
与此同时,在掌医司的后方,赵大锤带领的工匠团队,正热火朝天地赶工。
他们按照沈知微绘制的图纸,开始批量复制一种全新的“模块化医箱”。
箱内分格精巧,可放置照明烛台、特制引导针、小型消毒炉和各类药瓶,这将成为未来大周每一支野战医疗队的标准装备。
技术、组织、权力,在这座北境的烽燧之上,完成了三位一体的闭环。
数日后,第一批完全康复的士兵列队离营。
他们没有敲锣打鼓,没有高喊口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