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的恐怖高温)。他用力地、坚定地将钢筋一头抬起,扛在自己疼痛的肩膀上,一步一步,走向那片被碘钨灯照得惨白、如同巨大怪物骨架的水泥丛林深处。汗水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灰尘,在他脸上冲刷出浑浊的沟壑。背影在刺目的灯光下拉得很长,扭曲变形,像一个不屈的、沉默的、与命运角力的剪影。
而在遥远的市区边缘,在那间昏暗的出租屋里,周秀兰确实正对着窗外昏沉的暮色发呆。床头柜上,那瓶昂贵的靶向药已经快要见底。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刚刚平息,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虚弱。她没有开灯,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李建国那件洗得发硬的旧工装背心,仿佛能从那粗糙的布料里汲取一丝微弱的温度和力量。她的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楼下那条嘈杂的小街,看着匆匆归家的行人,看着亮起的万家灯火。她在等。等那个同样在钢筋水泥间搏命的丈夫,等那个揣着新伤旧痛默默归家的儿子。
墙角的插座上,李明宇那盏便携的小台灯,依旧顽强地亮着微弱的光。他蜷缩在小小的书桌前,摊开的习题册上,字迹却显得有些模糊。那张刚刚被放入抽屉深处的、让他心情无比复杂的“补助证明”,像一个无形的幽灵,盘踞在狭小房间的空气里。他努力想把注意力集中在复杂的电路图上,但口袋里那张崭新却滚烫的钞票轮廓,像一块烙铁,时刻提醒着他下午在教务处那几分钟漫长而难堪的寂静。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低下头,握紧了笔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灯光将他孤单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很倔强。
滨海市的夜,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