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绝望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那些原本充满善意的铅笔线条,此刻在他模糊的视线里,却扭曲变形,仿佛活了过来,变成无数根坚韧冰冷的绳索,带着巨大的拉力,一圈、又一圈、紧紧地缠绕上他的脖颈,越收越紧,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喉咙里只能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他的视线彻底失去了焦点,眼前苏晴生动的脸庞和那张手稿都变成晃动的色块。取而代之的,是昨夜餐桌上那令人窒息的画面,清晰得如同就在眼前——
家中那盏功率不足的白炽灯发出昏黄暗淡的光,勉强照亮小小的饭桌。桌上简单的一菜一汤还冒着稀薄的热气,却丝毫无法驱散弥漫在李明宇胸口的冰冷寒意。周秀兰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筷子炒青菜,放进儿子略显空荡的碗里,动作迟缓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短暂的沉默后,李建国端起桌上的旧搪瓷缸,喝了一大口苦涩的凉茶,终于打破了令人不适的寂静,语气故作轻松,眼神却飘忽不定:“明宇啊,那个……咱们不买运动服的事,今天跟老师说了吧?” 他看似随口一问,声音却带着试探性的紧绷。
周秀兰连忙接话,声音干涩地试图解释,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奈和对孩子的巨大愧疚:“明宇啊,咱家的情况……你也清楚,现在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钱来买那套运动会要求的运动服了。你爸他……”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沉默的丈夫,声音更低了些,“他也是一心为你好,想着马上就要中考了,心思得放在学习上,别因为这些……额外的事分心。” 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无比。
李建国似乎被妻子的话戳中了什么,猛地放下搪瓷缸,发出沉闷的响声,低着头自顾自地嘟囔起来,话语含混不清,却像钝刀子一样割着李明宇的耳朵:“……家里供你吃穿上学容易吗?哪来的闲钱给你买那华而不实的玩意儿……马上就是中考了,净整这些没用的……” 那语气里的不满、烦躁,以及一种被生活压榨到极限无处发泄的戾气,清晰地弥漫开来。
周秀兰脸色一变,赶紧在桌下踢了丈夫一脚,脸上迅速堆起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带着刻意的轻松语调打着圆场,试图缓和这降至冰点的气氛:“哎呀!明宇啊,快吃饭快吃饭,别听你爸瞎叨叨!他这人就是臭脾气,脑袋跟榆木疙瘩似的,转不过弯儿!” 她用力挤出更夸张的笑容,眼角却因为用力拉扯而显露出深刻的疲惫纹路,“运动会咱们该参加还得参加!没规定说穿不起新运动服就不让上场吧?真是的!咱小宇厉害着呢!穿不穿那运动服,该跑第一还是能跑第一!咱靠的是真本事!” 她的话语像一层薄薄的糖纸,努力包裹着内里无法掩饰的巨大酸楚和无能为力的愧疚,那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李明宇匆匆扒拉完碗里最后一点饭粒,几乎是逃离般地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房门轻轻关上的瞬间,客厅里,周秀兰脸上那强撑的、摇摇欲坠的笑容瞬间垮塌,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只剩下满眼的疲惫和深不见底的忧愁。她默默地收拾着碗筷,动作迟缓,背影在暗淡的光线下显得异常佝偻。
隔壁卧室里,李建国没有开灯,他关着门,穿着那身洗得发硬、沾着洗不掉污渍的工作服,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床板上,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失神地望着窗外。惨白的月光像冰冷的溪水,无声无息地流淌进来,静静覆盖在他那张刻满生活磨砺痕迹、写满沉重与茫然的脸庞上。
三个身影,在同一个夜晚,被不同的墙壁分隔在不同的狭小空间里。然而,那条关于“运动会”、关于“缺席的父母”、关于“无法支付的应援服”的无形丝线,却穿透了物理的隔阂,紧紧地将他们缠绕、捆绑在一起。空气凝固了,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寂静的屋子里,只有墙上那只老旧挂钟的秒针,还在不知疲倦地、固执地走着,“滴答……滴答……滴答……”,它那单调而永恒的声音,像一个疲惫的旁观者,清晰地记录着、诉说着这一家三口心底深处翻涌不息、复杂难言的千头万绪——那里面有不甘,有愧疚,有深深的无力感,也有无声流淌的、被生活重压挤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