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废料彻底污染的荒芜洼地上,两个截然不同的影子竟在他混乱的意识里被粗暴地揉捏、搅和,变成了一团理不清、剪不断的乱麻。
“跟我来!”顾晓妍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掌心微凉,却有着惊人的力量。她不再多解释,转身就拉着他在夜色中奔跑起来。凉鞋的塑料底毫不留情地踩过沾满夜露的草茎,惊起栖息的蓝蜻蜓,它们惊慌失措地振翅,掠过她飞舞的发梢,在清冷的月光下划出一道道转瞬即逝的幽蓝色弧光。
李明宇被她拽着,踉跄地跑过空旷的晒谷场。脚下是踩实了的硬土,空气里有残留的谷物气味混合着夜露的湿润。就在晒场边缘一具废弃的巨大石磨旁,几个颜色刺眼、却已严重褪色的化工桶随意地堆放着。桶身是那种廉价而刺目的靛蓝色,上面喷涂的“危险(danger)”警示标志虽然被风雨侵蚀得斑驳不堪,边缘卷起,油漆剥落,但那刺目的图形和残余的字母轮廓,却与洼地里那些蓝焰草散发着荧光的叶片颜色——一模一样!
“喏,去年夏天,”顾晓妍停下脚步,气息微喘,用脚尖点了点其中一个锈迹最严重的桶,铁锈簌簌地往下掉,“就是这些鬼东西,半夜三更,堆在了村口的路边。”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卡车也是半夜来的,黑灯瞎火,开车的家伙脸上扣着防毒面具,像从坟里爬出来的鬼。”她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树枝,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进去,在桶底残余的、凝固的污物里用力一挑。“你看!”她举高树枝,借着皎洁的月光,李明宇清晰地看到那树枝末端黏着一小团半透明的、凝胶状的蓝色膏体,在月光下幽幽地反着光,如同某种怪物的脓血——那色泽,与蓝焰草根部渗出的暗红黏液在月光下显现出的诡异蓝光,别无二致!
“走啦!”顾晓妍扔掉树枝,再次用力拽住李明宇的袖口,那力道透过被洗得发薄透软的布料清晰地传来。李明宇下意识地垂下眼,目光落在她脚上那双廉价的、边缘已经磨得起毛脱线的塑料凉鞋上,沾着新鲜的泥点和碾碎的草汁。他再抬起头,望向不远处那片在夜风中明明灭灭、如同鬼火般摇曳的蓝色荧光花海,一股奇异的、带着苦涩的清明感突然冲刷掉了一切混乱和迷茫。他嘴角牵扯了一下,竟轻轻地、无声地笑了起来。
原来,有些仰望,打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流沙之上的错觉,虚妄而不值一提。就像眼前这片不该存在、却妖异生长的蓝色花海,纵使在黑暗中绽放出令人屏息的光华,内里也浸透了致命的毒素。而那些令他心神摇曳的相似,终究只是虚无的影子,再如何重叠幻化,也无法填满掌心,终究是空。
10月7日 清晨五点。
窗外的鸡喙尚未划破沉寂,外婆已摸索着起身。老式灶膛的火舌舔舐着黑暗,跳跃的光影在她佝偻的背上投下更深的沟壑。锅里,糯米糕在粘稠的糖浆中翻滚,沉闷的“咕嘟”声里,甜腻的香气混杂着柴火的烟熏味,丝丝缕缕钻进李明宇的鼻腔。他翻身坐起,视线落在椅背上——顾晓妍的碎花裙随意搭着,晨光熹微中,泛着柔和朦胧的白,像一朵被夜露浸透、沉甸甸的棉花。
“多带点糕,路上垫肚子。”外婆不由分说地将油纸包塞进李明宇手里,布满老茧的指腹粗糙地擦过他袖口的补丁,“到了城里别省着,晓妍总念叨学校食堂的菜刮油水……”她声音轻得像一声尘埃般的叹息,却让李明宇喉头猛地一哽。他知道,昨夜外婆悄悄把新收攒的鸡蛋,全埋进了他们鼓囊囊的书包深处。
顾晓妍正蹲在门槛边系鞋带,闻声抬头,发梢还挂着昨夜洗头未干的皂角水沫。“外婆,您别操心啦,我们待会在车站买俩包子就成。”她语气带着惯常的亲昵撒娇,却在瞥见外婆正费力地将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元钞票往李明宇书包侧袋里硬塞时,瞬间噤了声。那纸币的边缘磨损严重,甚至缠绕着几缕褪色的毛线头,无声诉说着它在某个角落被珍藏了多久。
村口班车准时抵达,发动机粗暴的轰鸣惊飞了槐树上栖息的麻雀群。
“到了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