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上污浊不堪的现实。
“叮铃——”
一声生锈铁器摩擦挤压的、如同垂死老人呻吟般的刺耳铃响,将他从恍惚中惊回现实。是那扇挂在小额贷款公司门框上、布满黄褐色铁锈的弹簧门发出的。李建国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霉味和化学香精的空气呛得他胸口发闷。他抬脚,踩上那道早已变形、边缘翘起的木质门槛。
“吱呀——嘎!”
脚下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痛苦呻吟,仿佛随时会断裂。与此同时,木板下方狭窄的缝隙里,传来一阵细微而仓惶的“簌簌”响动,几只老鼠被惊扰,拖着油腻的尾巴迅速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通往二楼的楼梯狭窄陡峭,墙壁像被剥开的城市文明的病理切片。层层叠叠的纸张如同溃烂的痂皮:“包治性病”、“黑户贷款”、“专业讨债”的旧广告边缘卷曲泛黄,与崭新亮丽却同样廉价的“绝版学区房”、“地铁直达豪宅”的楼盘海报粗暴地交织、覆盖。在它们争夺空间的间隙,大片大片灰绿色的霉斑在墙角肆意蔓延、生长,如同某种活物,散发出潮湿腐败的气息。李建国下意识地数着墙上的霉斑,脚步沉重。
这些扭曲的霉斑形状,却毫无征兆地将他拉回三年前那个血色的黄昏。那是在另一个工地上,老陈。老陈布满皱纹的脸、浑浊却绝望的眼睛在他眼前一闪而过。老陈也是因为儿子车祸,借了高利贷。然后,就像一片枯叶,从十几层高的脚手架上“意外”坠落……警方最后的结论轻飘飘,只有那片在水泥地上凝固成诡异图案的、暗红色的血迹,如同烙印,至今仍在他噩梦中反复出现,散发着铁锈般的腥甜味道。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后颈。
“301室”的铁门虚掩着一条缝隙,门内泄出的灯光浑浊、粘稠,像一块在潮湿角落里放了太久、边缘长出绿毛的变质黄油。李建国的心跳骤然加速,擂鼓般撞击着肋骨。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准备推开那扇门——
就在指尖触碰到冰冷铁皮的瞬间,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古老的恐惧感毫无征兆地攥紧了他的心脏!仿佛推开这扇门,不是进入一个放贷的巢穴,而是踏回了十五年前那个飘散着草药香的午后。
门开了。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僵立在门口,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房间的布局!那记忆深处的药铺格局,竟然被一丝不差地复刻在了这里!
实木柜台: 颜色更深沉,质地更粗糙,但尺寸、高度、摆放的角度,与当年药铺的一模一样!
雕花太师椅: 同样是沉重的红木材质,椅背上同样雕刻着模糊的祥云图案,只是磨损更严重,漆面剥落处露出暗哑的木色。
墙角的铜制秤砣: 甚至那个被随意丢在墙角杂物堆里的、蒙着厚厚一层灰垢的铜秤砣,都与他记忆中那个老药铺的别无二致!
然而,一切又都不同了。巨大的、本质的不同。
秤杆: 记忆中那根被药铺老板摩挲得油亮光滑的秤杆,上面清晰地刻着四个端正的楷书:“童叟无欺”。而此刻,斜倚在柜台角落的秤杆,木质粗糙,秤星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老板粗壮手指间一枚硕大的金戒指,在浑浊灯光下反射着庸俗刺目的金光,戒指内侧清晰可见地刻着三个字:“利滚利”。
“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