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他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平淡,甚至略显干涩,“没什么。灰尘眯眼了。”
说话的同时,他的右手极其自然地滑入裤袋。那张薄薄的照片,无声地滑进他温热的掌心,随即被他更深地塞进裤袋底部。粗糙的布料瞬间隔绝了那冰冷的罪证。
他直起身,顺手抄起倚在旁边的一把旧扫帚,开始用力扫着脚下的灰尘,动作幅度比平时大了几分。尘土被搅动起来,在光线里翻滚升腾。
林汐玥站在门口,没有再追问。她沉默地注视着李明宇的背影几秒。仓库里只有扫帚划过水泥地面的“沙沙”声,单调而刺耳。李明宇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如同探针,一寸寸扫描着他的背脊。
几秒钟后,那目光移开了。
“嗯。” 林汐玥只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随即,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响起,清脆、规律,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通往隔壁万宇所在仓库的铁门方向。沉重的铁门发出“吱呀”一声呻吟,又被“哐当”一声带上,彻底隔绝了外界。
最后一抹夕阳的余韵早已被城市的霓虹吞噬。李明宇将扫帚靠墙放好,指尖捻了捻裤袋边缘——那张照片硬质的触感隔着布料灼烧着他的神经。仓库里弥漫着新鲜扫起的尘土味,混杂着旧物腐朽的气息,像一层无形的茧将他包裹。
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他略显疲惫的眉眼。指尖在屏幕上敲击,发给林汐玥的信息简洁得没有任何温度:
「仓库清理完毕。」
信息几乎是秒回:
「稍等。」
林汐玥来得很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节奏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感。她站在仓库门口,目光没有落在李明宇身上,而是快速而精准地扫视着整个空间——堆叠整齐的废弃物品、明显被清扫过的地面、角落里那个装着蓝色笔记本的废纸箱也被挪到了更显眼的位置。她的视线在那纸箱上停留了不足半秒,随即移开。
“可以了。”她的声音平稳无波,如同在宣读一份标准流程的验收报告,“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李明宇点了点头,没说话,喉咙有些发紧。他从林汐玥身边侧身而过,走出仓库沉闷的空气,走廊里稍显新鲜的氧气涌入肺部,却没能带来丝毫轻松。
暗夜酒吧的紫红色招牌像一个醉汉充血的眼球,在暑夜的闷热里病态地搏动着,将油腻的光晕泼洒在门前一小片坑洼的水泥地上。空气饱含着白日残留的热气、烧烤摊的油烟、劣质酒精挥发后的酸馊,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带着甜腥的腐烂气息,从旁边堆满黑色垃圾袋的角落幽幽传来。前街的喧嚣被厚重的黑色门帘隔绝了大半,只剩下沉闷的电子鼓点,像一个巨大的、濒死的心脏在门板后无力地挣扎。
李明宇推开沉重的门帘。
浑浊得近乎凝固的空气裹挟着冷气、汗臭、廉价香水和发酵酒精的味道猛地撞了上来。酒吧内光线昏暗,几束惨白的射灯在舞池中央切割出一小块刺眼的区域,几个年轻人如同提线木偶般在光影边缘扭动。吧台区域相对疏离,像个被遗忘的角落。
坤哥就站在吧台外侧。
他没有在柜台后面掌控全局,背对着舞池的喧嚣,面朝吧台,微微躬着身。一件洗得发灰的黑色工装背心套在他略显松垮的上身,裸露的手臂肌肉虬结,一条褪色的盘龙纹身顺着左臂蜿蜒而下,龙尾隐没在背心下缘。昏黄的光线下,那纹身的鳞片边缘模糊,带着陈旧的戾气。他左手捏着一叠不算厚的旧版纸币,正用粗糙的拇指飞快地捻拨着,发出“唰啦、唰啦”单调而清晰的摩擦声。右手则拿着一支廉价电子记账笔,笔尖悬在一本摊开在吧台脏兮兮台面上的硬皮账本上方,似乎在核对某个数字。他脚下放着一个敞口的帆布工具包,里面能看到零散的硬币、几根散烟和一把黄铜色的老式钥匙。他的姿态看似专注,但宽阔的肩膀微微隆起,脖颈的线条绷紧,如同一头在进食中依旧保持警惕的兽类。
